夜已經深了,屋外的雨還是淅淅瀝瀝的下個沒完。

    何明哲邊走邊問:“老太爺睡了沒?”

    李管家拿着何明哲脫下來的雨服說:“還沒呢,剛吩咐說老爺要是回來了,就去他那裏一趟。”

    “行,我知道了,你去跟夫人說一聲,不用等我了。”

    李管家躬身退下。

    何明哲自己撐着傘,往何老太爺住的聽雨軒走去。

    聽雨軒在後花園的東北角,是一個只有幾間屋子的小院落。自從進入盛夏,老爺子就搬到了這裏,圖個清爽。

    走到院落門口,大門敞開着,站在外邊可以看到房間裏的燭光忽明忽暗,也雨夜裏無端增加了幾分悲涼。

    何明哲無端地打了個冷戰,似乎不勝深夜的涼寒。

    “大人來了?老太爺在裏邊等着呢。”一個伶俐的丫鬟見外邊有人,急忙迎了出來。

    進了屋,何明哲就看到何老太爺持着一卷書,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翻看着。見他進來只撩了一下眼皮子,說:“回來了?”

    何明哲接過丫鬟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擦被雨點濺溼的臉,說:“在衙門裏商議到現在,剛回來。”

    何老太爺放下手中的書,問:“庚子賠款究竟是個什麼章程?”

    說到這個,何明哲就來氣:“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如今我大清式微,這些洋鬼子都跑到我們這裏耀武揚威,騎在我們脖子上拉屎拉尿,現在倒好,開始敲詐我們,四億伍千萬兩白銀啊,朝廷一年稅收纔多少?如今朝廷要將這些賠款分攤到各省,而分給我們的份額更多,這不是要了老百姓的命嘛!”

    “這麼說,你們是打算增加賦稅了?”

    “恩。”何明哲悶悶地說:“本來我提議從銀庫裏拿出一部分銀子來,而李大人死活不同意。”

    杭州知府李文翰出身漢軍旗李佳氏,在京城也是大戶人家,去年才上任做了杭州做知府,銀子還沒有捂熱乎,怎麼可能往外討?一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可不是瞎說的。

    “餘大人怎麼說?”

    何老太爺說的餘大人叫餘聯沅,任湖南任布政使,署理浙江巡撫,此人爲榜眼出身,自爲官以來多次爲民請命,深受朝野的讚揚和百姓的誇獎。

    “餘大人自入夏以來,一直到各地視察鹽務大事,如今還沒回來呢。李大人的意思是,先商議出一個章程來,等餘大人回來了,就直接拿給餘大人看。”

    “這個李大人到是個機靈人。”

    “機靈什麼,不過是個碩鼠罷了。”何明哲身爲同知,自然是清楚百姓身上的賦稅有多重,這些人到現在還摟着銀子不撒手,不是碩鼠是什麼?

    何老太爺心中暗歎,他這個兒子做了這麼多年的官,還是如此嫉惡如仇,也不知是好還是壞。

    “每個省頭上的份額都很重,就算是將庫銀全部拿出來,又如何能填補那個大窟窿?雖然李大人愛財,但如今大清風雨飄搖,又貧又弱,就是餘大人回來也沒有別的辦法。”

    一擡頭,就看到何明哲紅着眼睛,何老太爺拍拍他的肩膀,“汪洋中的一葉扁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覆滅。如今我已經老了,以後這個家全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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