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華!”
沈捷心瞬間沉到了谷底,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牀邊的,顫抖着伸出手握住她,“沒事,凝華你等等,高先生馬上就來了,你不會出事的!”
小顏氏痛苦地望着他,伸手要碰自己的脖子,“我癢……”
沈捷急忙攥住她手,他替她看,就見她同樣發青的脖子上赫然多了幾個刺目的疹子。這麼多年她很少生病,突然這樣,他心裏害怕,眼睛發酸,卻只能說些無用的話安慰她,她閉着眼睛,渾身發涼,好像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沈捷又慌又怕,扭頭朝外面怒吼。
高先生得信兒後,連靴子都顧不得穿,火急火燎地趕了過來,望聞問切,朝沈捷跪了下去,“侯爺,姨娘定是被毒蟲所咬,致使身中奇毒,不知姨娘有沒有看見那毒蟲生的何樣?”
小顏氏無力地朝他轉了過去,沈捷搶着替她回道:“沒看見,她是睡醒才覺得疼的,我當時就在她旁邊,你既然知道是蟲毒,難道不知是什麼毒蟲!”
他嗓門大,發了脾氣,高先生心中懼怕,瑟瑟發抖,低頭道:“恕老夫才疏學淺,真的分辨不出是何種毒,只能先熬藥減緩毒性發作,侯爺還是即刻派人多請幾位名醫過來替姨娘診治吧。”
“那你還不快去煎藥!”一聽說他配不出解藥,沈捷暴怒,一腳踹了過去。
高先生狼狽地退了下去,退到院子裏,遇上聞訊趕來的沈應時。
“我父親出事了?”沈應時故意問道。
高先生搖搖頭,簡單與他說了嚴姨娘的病情,言罷不敢耽擱,急着去前院煎藥。
生母中了奇毒,沈應時如臨深淵,但他一個大男人不能進姨娘的房間,只能先派丫鬟進去通傳。
“侯爺,世子聽聞姨娘病了,過來詢問,現就在外面。”小丫鬟低着頭回稟道。
沈捷看向奄奄一息的小顏氏。
小顏氏終於睜開了眼睛,摸摸脖子,再摸摸臉,潸然淚下,“侯爺,求你答應我,如果我治不好,不管我是昏迷不醒還是……死了,都不要讓應時見我,不要讓他知道真相,我不配當他的母親,活着沒能照顧他,死了更不能害他自責……”
“別說了!”沈捷再也忍不住,跪到她牀前,哽咽着望着她,“凝華,是我對不起你,只要你挺過來,我什麼都聽你的,你讓我做什麼都行!我會讓你們母子相認,你想救回三弟,你想扶持那人登基,我都聽你的,我只求你好好的!”
兒子還沒成親,她怎麼能說這話,怎麼能狠心丟下他們爺倆?
小顏氏什麼都沒說,喫力地摸出枕頭底下的帕子,遮在了臉上,良久才道:“讓他走吧。”
越是要緊的時候,越容不得一點閃失,她陪沈捷演了一輩子,便要演到死,兒子那邊,以後找機會再告訴他吧。此時他什麼都不知道,反而不必傷心,如果他肯將她當生母看的話。
沈捷此時眼裏只有她,想的全是她的病情,根本無心顧及兒子,想都沒想就讓丫鬟去傳話。
沈應時難以置信地望向窗子。
到了這個時候,他們還要瞞他?
雙拳緊握,沈應時繼續佇立了足足一盞茶的功夫,才猛地轉身,大步跨進了黑暗裏,背影蕭索。
西安城。
一夜之間,城裏幾位名醫同時被平西侯府的人帶走,待到天亮,這消息已傳遍了大街小巷。
謝瀾音早上去給母親請安,就聽玉盞在同母親回稟此事。
她震驚地愣在原地。
嚴姨娘病了?
連請數位名醫,又是急症……
是真的病了,還是他們救人的計劃?
她在那裏出神,蔣氏以爲女兒擔心有過一面之緣的嚴姨娘,嘆道:“侯府的事,咱們幫不上什麼,既然她與你投緣,將佛珠手鍊贈了你,瀾音得空替她求求佛吧。”
那手鍊是上好的檀木所制,價格不菲,而且佛珠手鍊另有意義,一般只送喜歡的小輩的。
謝瀾音點點頭,飯後回到邀月閣,命鸚哥找出手鍊,望望窗子,真的替嚴姨娘祈求起來。
平西侯府。
孟氏嫁給沈捷這麼久,第一次如此神清氣爽,早知道嚴姨娘會因爲驪山之行危在旦夕,她何必白白生了一肚子的氣,就該盼着她早點去的。
“娘,您要不要派個人過去?”沈妙笑着提醒道,“若是她死了,咱們好早點知道。”
孟氏心情好,伸手摸了摸趴在女兒腿上的小白狗,提點她道:“你懂什麼,她快死了,你爹爹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我,真派人去了,被他知道,事後準得找咱們發脾氣。咱們就在家等着,妙妙不用擔心,她八成是活不成了,普通的小病,哪用得上這麼大的陣仗?”
沈妙笑了笑,敬佩地望着母親道:“還是娘聰明。”
嚴姨娘死了,母親少了塊兒心病,她也跟着高興。
與此同時,驪山上的沈家別院裏突然傳出一聲怒吼,隨即十來位西安名醫先後退了出來。
“諸位先生,嚴姨娘病情如何?”沈應時一身素色長袍站在院子裏,神色看似平靜,眼底卻有徹夜未眠留下來的青黑。
高先生與他熟悉,嘆息道:“世子節哀,嚴姨娘身上的毒我等都未見過,實在無解,她,大概是撐不到黃昏了。”
撐不到黃昏……
沈應時突然聽不見任何聲音了,腦海裏是那年他病重,昏昏沉沉的,她抱着他,輕聲告訴他別怕,她在陪着他。
再回神,郎中們都走了,門口只剩兩個守門的丫鬟,沈應時目光掃過二女,移到了窗戶上。
他不走,他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那麼狠心,最後一面都不肯給他看。
屋子裏面,沈捷緊緊抱着懷裏蒙着面紗的女人,泣不成聲。
都怪他,她說被蟲子咬了的時候,他就該請郎中來看的,那時候看了,可能就不會落到這種地步。她才三十出頭,本還有大半輩子要與他走……
&n
bsp; 小顏氏身體虛弱,理智是清醒的,聽着耳邊男人的哭聲,想到他不嫌棄她佈滿疹子的臉衣不解帶的照顧她,她就好像個真正的臨死之人,看什麼都看透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