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貴,是李老實的全名。

    吳狄記不清多少個寒冬深夜,李富貴偷偷爲他添衣蓋被。

    吳狄也記不清多少個白晝,李富貴總是將饅頭掰給他一半,嘴上說着娃娃要多喫點,這樣才能長大個。

    而這般心善的一個老頭,卻沒得善終。

    吳狄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恨一個人,即便五年前父親將他賣給了孫工頭,讓他五年過着地獄般的生活,吳狄也沒對父親恨之入骨,只不過是淡了父子親情罷了。

    背起了李富貴,吳狄離開了茅草屋。

    傍晚亥時,位於採石場東側唯一的一顆樹下,吳狄對着新墳連續磕了三個頭。

    “爺爺!您的恩情,吳狄一生難忘。若您在天有靈,一定要看着我。看着我逃出採石場,看着我拜入仙宗。”

    這是李富貴臨死前的夙願,吳狄要圓了他夢。哪怕這條路上佈滿荊棘,吳狄也要走下去。

    “爺爺,在我離開之前,我還要做一件事。”

    吳狄抓起了一塊尖石,緩緩站起了身子:“您想我爲私也好,爲您報仇也罷!今夜,我都要殺了孫大海。”

    轉身,吳狄拿着那塊尖石走向了茅草屋。

    那一排茅草屋的東頭,第一間散發着油燈微弱的光,工頭孫大海和兩個手下喝着酒,嬉笑間絲毫看不出李老實受傷以及死亡的悲痛。

    “工頭,我剛纔出去解手的時候,偷聽到奴隸們說李富貴死了。”一個手下抓起了一把花生米,帶着幾分痞氣扔進嘴裏一粒,咀嚼時笑道。

    “他活該!沒能耐還總是逞強。”孫大海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擦了擦嘴角的酒水惡狠狠說道。

    “工頭,這件事對您的影響不太好。他們都談論李富貴的死,多半是因爲您抽打造成的。”

    “嗯?還反了他們啦?”孫大海瞪着眼珠子,凶神惡煞道。

    那兩個手下對視了一眼,沒再說話。

    “哦對了!如果李富貴的家人來鬧,你倆替我宰了,然後埋在採石場後山。免得到府衙去鬧,讓老子我不得清閒。”

    “那是當然!”

    “您放心,這事一定幹得漂亮。”

    兩個手下相繼開口,氣得屋外的吳狄額頭青筋暴突,一腳踹飛了木門。

    “誰?”

    三人嚇得後背都冒出了冷汗,兩個手下猛地站起了身,孫大海竟然從桌下抽出了一把長刀。

    “媽的,原來是你這個小鱉孫。”

    孫大海怒目圓睜,竟然忽略了吳狄爲何安然無恙,揮起手中長刀直奔吳狄的脖子砍去。

    瞄了一眼砍下的長刀,吳狄不屑地哼了一聲,隨即將丹田靈力循行全身向左側滑出半米,與此同時右手緊握成拳直出,狠狠地打在了孫大海的小腹上。

    孫大海的身體很健壯,原本沒太在意葉楓的一拳,卻發現被擊中的一瞬間,拳頭上的力道遠勝常人三倍之多,瞬間讓他的小腹一陣絞痛,口吐鮮血噔噔噔不由自主退後了七八步,撞破了泥土牆壁摔出了屋外。

    “孫大海,我的工期已滿,你卻又扣押我整整兩年。我多次求過你,可以不給我發工錢,只要放我離開去見見父親也行。可你,一次又一次將我抽成重傷,你的血是冷的嗎?”

    吳狄眼中怒火滔天,衝出了茅草屋將孫大海壓在了地上,左手拿着的尖石砰一聲砸在了孫大海的額頭上。

    “救……救命!”

    一聲慘叫,從孫大海口中傳了出來,在夜空下傳出甚遠。

    去看那一排茅草屋,相繼亮起了微弱的光,沒過幾秒衝出了七八十個奴隸圍了過來。

    可是,在孫大海的求助目光下,他們沒有一人上前拽走吳狄,就站在周圍冷冷看着。

    “爺爺他已經死了,你有責任,我也有責任。可你,竟然還想對爺爺的家人下殺機,我是不會讓你得逞的,今夜就砸死你。”

    擡起染血的尖石,吳狄眼中盡是殺意,揮起左臂又對着孫大海的頭顱砸了下去。

    砰!

    砰!

    ……

    鮮血四濺,染紅了少年的長髮,也染紅了少年的粗布衣。

    這一刻,吳狄彷彿成了無情兇殘的兇獸,帶着對自由的渴望,懷揣爲李富貴報仇的決心,他一次次用尖石砸着孫大海的頭顱,直至尖石碎裂頭顱崩塌才停手。

    那兩個手下呆若木雞,嚇得雙腿都在發軟,當見到吳狄撿起了孫大海的刀站起,二人緊忙向後退了退。

    “吳狄,你……你要幹什麼?”那個帶着幾分痞氣的男子壯着膽子邁步半步,吞吞吐吐對吳狄開口。

    “幹什麼?我要告訴你,衆生皆平等,奴隸也是人。你們不把我們當人看,我們就不會把你們當成人。”

    吳狄右手握刀,對準了孫大海的脖頸奮力斬下。

    彎腰抓着長髮提着頭,吳狄扔掉了捲刃的長刀,在數十人的注視下,向着李富貴的墳走了去。

    “殺人了!趙強,你……你給我盯緊了那小子,不要讓他逃了,我去府衙報案。”

    “大哥,您可要快去快回啊。那小子一拳竟然能打翻孫大海,我瞧出來他有點邪門啊。”

    ……

    孫大海的兩個手下簡短商量了幾句,可是剛要各自行動,只見奴隸羣中走出了一人。

    此人的年紀在四十左右,絡腮鬍子光着膀,對着吳狄離去的方向一拜,而後抱着肩膀擋住了二人的去路。

    “李大壯,你要幹什麼?滾開。”

    “二位,得饒人處且饒人吧。如果兩年前你們讓吳狄離開,也就不會有今日的慘案。歸根結底,禍根在你們身上。”

    “李大壯,你算是個什麼東西?竟敢對我們說教?”

    “我只是個憑力氣喫飯的窮百姓。但是李富貴的死讓我看清了一件事,我們百號人都不如一個孩子,沒一個敢爲他報仇。我們這些人裝了兩年孫子,如果今夜不做些什麼,那就真成了孫子。想要去報案也行,踩着我的屍體過去。”

    “還有我!”

    “算我一個。”

    ……

    “反了!都特麼要造反嗎?”

    帶着痞氣的男子怒目圓睜,可是在七八十號人的阻攔下,二人還真是沒敢動地方。

    而此時,採石場東側墳前,並排擺着一個饅頭餅子和一顆人頭,少年最後看了一眼茅草屋的方向,緩緩而退消失在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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