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寒風蕭瑟的冬日,沁骨的寒冷,讓人感受不到半點的暖意。北方的這座城市,即使白天裏沐浴在陽光的照耀下,也並不那麼的溫暖。更不必說吹着陣陣夜風的晚上。

    八九點的光景,其實算不得晚。可如若是在老家的農村,鄉里鄉親們肯定早早就洗漱好睡下了。然而顛簸遊移在這繁華喧鬧的大都市裏,總是迥異不同的。

    吳媚兒是在一個月前檢查出得了無法醫治的絕症的。得知醫生診斷的那一刻,她的世界徹底的崩塌了。不管不顧的蹲坐在醫院門口的地上,哭的歇斯底里,傷心欲絕。

    也就是在那種狼狽不堪的境地下,吳媚兒重新遇到了李碩。彼時的李碩一身筆挺的西裝,嚴肅堅毅,目光冷冽。李碩的身邊還站着一位氣質極好的年輕女人,一看便是有修養、有內涵的知識分子。女人手中牽着一個漂亮如洋娃娃的小女孩,笑顏如花,可愛無比。

    “爸爸?”不知爲何突然停下來的小女孩眨巴着疑惑的雙眼,梳着的兩條羊角辮翹啊翹,活波又俏皮。

    “暖暖別鬧,爸爸有事,媽媽帶你去找外公。”頗爲詫異的順着李碩的視線看向蹲坐在地上的吳媚兒,女人沒有胡攪蠻纏的當衆質疑,而是格外體貼的彎腰抱起小女孩,先一步走進了醫院。

    吳媚兒能感覺到女人不時回頭望過來的打量眼神,那眼神不帶任何惡意,徒有無盡的疑惑。可是吳媚兒就如被當衆扒光了衣服般,渾身上下滿滿的不對勁,臉上亦是臊紅的厲害。

    吳媚兒從沒設想過這一輩子還能再遇上李碩,更沒想過會在這樣的場合下被李碩撞見她最難堪的一面。四年前她剛認識李碩的時候才十九歲,剛剛高中畢業。高考成績着實優異。

    就如農村裏蹦出來的金鳳凰,吳媚兒有的是資本驕傲得意。哪怕她家裏拿不出錢供她上大學,哪怕她爸媽爲着給兒子籌辦彩禮將她嫁給了素不相識的李碩。吳媚兒依然時刻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心態,從來都是打扮的光鮮亮麗,美豔不可方物。

    那時候的她心比天高,總是不甘心爲了區區三千塊就委身於沒有文化的李碩。她自認爲,她值得更好的男人,也向往着更好的未來。爲着逃出牢籠,她願意揹負罵名,奉獻所有。

    因着在外面跑運輸的關係,李碩結婚不到三天就離開了。而吳媚兒這個連手指頭都不肯讓李碩碰的新嬌娘,獨自一人被留在了老家。

    李碩一走,便是杳無音訊。吳媚兒在李家的日子過得並不好,多番忍耐仍是沒能堅持住。沒幾個月,就偷偷跟着一個考上大學的高中男同學離開了家鄉,背棄了她與李碩只是名義上存在的婚姻。

    男同學也是附近村子的人,對吳媚兒很好。至少在吳媚兒心中,比李碩對她好。

    然而因果循環,離開家鄉的吳媚兒也僅僅只過了不到一年的美好生活就跌入了谷底。那個將她帶離家鄉的男人,最終還是拋棄了她。

    看着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吳媚兒,李碩眉頭緊皺,嘴脣抿緊。握緊的拳頭強忍着怒氣站了好一會兒,還是鬆開了。

    在李碩的緊迫逼視下,吳媚兒無聲的動了動嘴脣,羞愧的低下了頭。這樣的她,還有何顏面出現在他面前呢?就算他打她一頓、罵她一頓,也是應該的。

    李碩當然不會打吳媚兒,也不會罵吳媚兒。當苦苦尋找了四年的妻子就這樣出現在他的面前,他甚至找不到言語來形容此刻的複雜心境。也許,這就是命。他跟吳媚兒,總歸不是一路人,不該強迫的捆綁在一起。

    從褲兜裏摸出一千塊錢,李碩停頓了片刻,還是走到吳媚兒面前,伸出手遞了過去。出現在醫院,應該需要看病吧!看她一個人,似乎過得也不是那麼的好……

    顫抖着手接過那一千塊錢,吳媚兒緊咬着下脣目送李碩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猛然間嚎啕大哭,尖銳淒厲。對不起,對不起,千千萬萬個對不起,她想說,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重遇李碩的事,就好像只屬於吳媚兒一個人的祕密。她緊緊的捂着、藏着,不準任何人覬覦。

    李碩給她的那一千塊錢,吳媚兒也沒有動。在第二天,以李碩的名義捐給了希望工程的孩子。李碩的錢很乾淨,像她這樣的人,不配用,也沒資格用。

    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吳媚兒很滿足。她早就不想活了,只是始終提不起勇氣去尋死。重新見到李碩的那一天,吳媚兒忽然就有了勇氣。她貪戀的在醫院外面守了一個月,卻只碰到了李碩三次。

    就在今天早上,李碩一家人爲那位老人辦理了出院手續。吳媚兒知道,也許她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李碩。可是她知足了。見到李碩過得很好,見到李碩的身邊有那麼好的女人陪伴。哪怕是死,她也沒有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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