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細細的用巾帕替蘇梅收拾過後,幼白伸手抱起哭喪着一張白嫩小臉的蘇梅,穿過抄手遊廊,回了扶桑園正屋的內室之中。

    內室裏頭放置着兩頂暖爐,溫溫熱熱的散發着果木薰香,那原本大開着的房門口和窗戶處也掛上了厚厚的擋風氈子,讓陰冷的內室一瞬便溫暖了起來。

    將蘇梅抱到方桌側墊了一小木墩的圈椅之上,幼白吩咐廚房將方桌上這些微冷的菜色又端去熱了一遍,然後纔敢讓蘇梅下嘴。

    “四姐兒,珍珠翡翠湯圓,當心着點,燙口的緊。”伸手揭開面前瓷盅上頭的白玉蓋,幼白小心翼翼的舀出幾個翠碧的小湯圓放入蘇梅面前的金邊瑪瑙小碗之中。

    握着手中的小金匙,蘇梅趴在方桌之上,用力的扒着碗裏的小湯圓,滿足的一口一個,那張白嫩的小臉抵在金邊瑪瑙小碗之上,喫的滿嘴都是湯圓上沾着的透明粘稠湯汁。

    “來,桂花糖蒸慄粉糕。”伸手捻起一塊桂花糖蒸慄粉糕放入蘇梅的金邊瑪瑙小碗之中,幼白看着喫的如此歡暢的蘇梅,臉上滿滿都是笑意,似乎根本一點都不覺得蘇梅食得多。

    其實上輩子時,蘇梅根本就沒有那麼歡喜喫這些雜物,但不知是不是因爲上輩子她死的時候餓的慘了,所以這輩子重活過來,總也覺得喫不夠,就算是喫的再撐,只要看到面前擺着喫食,就想接着繼續喫。

    房門口的厚氈子被掀起,徐婆子縮着身子,手裏拿着一套蘇梅的褻衣褻褲皺着一張老臉往裏頭走來,嘴裏嘀嘀咕咕的也不知在說些什麼話。

    “放那木施上頭吧。”看了一眼面色難看的徐婆子,幼白也不在意,只伸手指了指那牀鋪處的木施道。

    聽到幼白的話,徐婆子撇了撇嘴,搓着自己被外頭凍得僵直的雙手,卻是不敢與她叫板,只偷瞄了一眼那坐在圈椅木墩上頭的蘇梅,再看到那一個個漸空下來的瓷盅時,面露詫異道:“喲,這,四姐兒這怎麼食的這麼多啊?”

    “四姐兒正是長身子的時候,要你這老貨多嘴多舌的瞎攪和。”斜睨了徐婆子一眼,幼白不客氣的道。

    聽到幼白這般說自己,徐婆子卻是敢怒不敢言,誰讓人家是鹿鳴苑裏頭的大丫鬟,老太太手裏頭的人呢,說讓自個兒這大冷天的從被窩裏頭爬出來送套褻衣褲,自個兒便要拎着手裏頭的這套褻衣褲大老遠的從鹿鳴苑裏頭過來這扶桑園。

    “怎的,還不讓人說了?前幾天大冷天的放着四姐兒在外頭凍着,自個兒倒是躲在屋裏頭暖炕?依我看,您老身嬌肉貴的,四姐兒也經不得您伺候,您自個兒縮在炕裏頭鑽一輩子算了。”幼白怒瞪着面前的徐婆子,氣勢凌厲。

    “這,大姑娘,您說的這是什麼話啊,老奴這不伺候四姐兒,還能去伺候誰呢……”徐婆子虛虛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幼白,眼神閃躲。

    “伺候誰?您老不是大夫人的陪嫁嗎?回去伺候大夫人去啊,大夫人心善樂施,性情溫賢,對下人最是體貼不過了。”幼白說這話時,眼中滿滿都是譏諷神色。

    當她這鹿鳴苑裏頭的丫鬟奴才都是瞎子不成,這成日裏的往大夫人的甘棠苑裏頭跑,不就是覺着四姐兒日後沒出息,要另謀出路嘛。

    聽出幼白話中的言外之意,徐婆子縮了縮穿着襖褂的身子,尷尬的站在那處沒動彈,片刻之後纔在幼白的訓斥聲中扯着那張老臉退出了內室。

    蘇梅翹着小短腿坐在那圈椅上頭的小木墩上,專心致志的喫着面前的桂花糖蒸慄粉糕,似乎一點都未聽到那幼白與徐婆子說的話。

    “四姐兒,可喫飽了?”幼白平整了一下心緒,聲音輕柔的走到蘇梅身側道。

    蘇梅撫了撫自己鼓漲的小肚子,擡起一雙水眸眼巴巴的看着面前的幼白道:“娥娥……還要……”

    這瓷盅裏頭準備的喫食都是小一份的,雖少卻精,但蘇梅不僅連這些瓷盅裏頭的喫食都食乾淨了,更是將那些湯湯水水的甜湯溫奶都給一併吞進了肚中,喫的是真不少。

    幼白伸手撫了撫蘇梅那裹在襖裙之中的鼓漲小肚,輕笑着勸道:“四姐兒若是再喫下去,晚間可是會積食的。”

    “積食是什麼?好喫嗎?娥娥可以喫嗎?”蘇梅睜着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幼白,一臉渴望的小模樣。

    “嗯……積食……是不能喫的……它是一種病,會讓四姐

    兒喫不下東西的一種病……如果是這樣,那四姐兒還想積食嗎?”幼白細思片刻之後,看着面前睜着一雙清澈水眸的蘇梅道。

    “那,那娥娥不想要積食了……”擺着一對小胖手,蘇梅用力的晃着自己的小腦袋,奶聲奶氣道。

    看着這副可愛小模樣的蘇梅,幼白輕咳一聲道:“好了,四姐兒該上牀歇息了……”

    一邊說着話,幼白一邊將蘇梅從那小木墩上抱起,放到了不遠處的牀鋪上,然後細細的替她擦了小臉和小手,又換好褻衣褻褲,這纔將人塞進了那捂着暖手爐的被褥之中。

    縮在馬焱那被暖手爐捂着暖融融的被褥中,蘇梅仰着那顆小腦袋四下望了望,正想說話之際,便眼尖的看到房門口那被掀開的厚氈子。

    馬焱在膳堂裏食完了晚膳,又在淨室之中淨了身子,這才姍姍來到內室之中,但當他一跨進這屬於自己的內室時,卻是被眼前的一幕狠狠止住了步子。

    只見那房門窗櫺處,不僅垂掛着藕色粉緞面的厚氈,就連自己的木施上都掛着好幾件粉嫩嫩的襖裙小衣,還有那牀鋪之上不知何時被換過了的蜜合色被褥,裏頭還鑽着一個正探着小腦袋往外頭張望的粉糰子。

    放置着兩個暖爐的內室之中溫熱舒適,書案上盤着一圈嫋嫋薰香,馬焱站在房門口,只覺自己腦袋漲疼的厲害,半天都沒動下步子。

    “四少爺來了?”順着蘇梅的目光看到站在房門口處的馬焱,幼白提着裙襬走到馬焱身側,掩嘴輕笑道:“四姐兒吵着鬧着要與四少爺一處睡,奴婢勸不住,正巧這會子四少爺來了,您若是不願,便自個兒與四姐兒說去吧,奴婢可伺候不住這小潑猴了……”

    聽到幼白的話,馬焱沒有說話,只淡淡擡首看了她一眼。

    馬焱只六歲多的年紀,身形看上去纖瘦非常,站在幼白麪前生生矮了一大截,但是當幼白對上馬焱那雙漆黑暗沉的雙眸時,臉上雖是依舊帶笑,心下卻是暗驚,不由自主的便踩着腳上的棉繡鞋往後退了一步,只感覺自己渾身陰冷的緊,如墜寒洞冰窖。

    看到幼白眼中那不由自主便流露出的明顯怯意,馬焱雙眸微暗,緩慢移開了視線,然後踩着腳上半溼的布履鞋便跨進了內室。

    內室之中不知何時鋪上了一層厚實毛毯,那顏色粉嫩嫩的戳着馬焱的眼。

    站在馬焱身側的幼白回神,在注意到他低垂的視線之後,聲音微有些乾澀道:“四姐兒歡喜光着腳丫子到處跑,奴婢便自作主張的在這內室裏頭鋪了一層毛毯……”

    那小東西歡喜光着腳丫子到處跑,馬焱是見識過的。

    將目光從那毛毯之上移開,馬焱面無表情的走到了牀鋪邊,一路在那細軟的毛毯之上留下一行濡溼印記。

    蘇梅裹在厚被之中,只露出半個圓溜溜的小腦袋,在看到馬焱那緩慢而來的纖瘦身影時,趕緊將自己那半個小腦袋也縮進了被褥之中。

    “出來。”站定在牀鋪邊,馬焱啞聲開口道。

    蘇梅縮在被褥之中沒吱聲,卻是緊張的咬着自己的小手指蜷縮起了身子。

    “四少爺,晚間夜涼,四姐兒身子弱,您若是不願,也請先將就一晚,明日奴婢便抱着四姐兒回鹿鳴苑。”頓了頓話,幼白看了一眼那在厚被之中鼓成一團的蘇梅,小心翼翼的與馬焱道:“奴婢剛派婆子去問過老太太,老太太也是準了的……”

    聽罷幼白的話,馬焱陷入一陣沉默,然後突然便褪了身上的衣裳,穿着褻衣褲褲直接翻身上了牀鋪,伸手將裹在厚被之中的蘇梅抖落出來,自顧自的裹着那帶着一層淡淡奶香氣的厚被閉上了眼。

    被馬焱從厚被之中抖落出來的蘇梅撅着小屁股趴在厚實的牀鋪上,睜着一雙懵懂水眸,愣愣的看着站在牀鋪邊的幼白。

    “這,奴婢未曾多拿被褥過來……”看到僅着一身單薄褻衣褻褲趴在牀鋪上的一團蘇梅,幼白爲難的看了一眼裹在厚被之中的馬焱,試探着道:“要不四少爺與四姐兒擠擠可好?也暖和一些……”

    幼白的話還未說完,那裹在厚被之中的馬焱卻是突然睜眼道:“她會遺溺。”

    “不會的,四姐兒自兩歲過後,便從沒遺溺過。”這邊幼白還在與馬焱說着話,那邊蘇梅已經撅着小屁股鑽進了馬焱的被褥之中。

    哼,遺溺,你才遺溺呢!我溺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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