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母親,天意如此,靨兒並沒有責怪於您。”蘇洲愉看着老太太這副悲切模樣,沉吟一聲後開口道:“後日靨兒生辰,您儘可入宮陪伴幾日,以解思念之情。”

    “是啊,靨兒的生辰要到了……”撫着手中那串木患子佛珠,老太太的眼中透出一抹欣喜神色,“靨兒久居深宮,見不得她的這些侄兒們,這次入宮,你們皆將這些小子帶進去,讓靨兒認認。”

    “是。”蘇開平與蘇洲愉皆拱手稱道。

    “還有娥娥,靨兒最是歡喜她,今次生辰若是能見到,肯定也是高興的……”老太太自顧自的說着話,眸中柔色更甚。

    蘇開平與蘇洲愉站在一處,看着這副模樣的老太太,面上皆顯出幾分不忍神色。

    屋外瑟風陣陣,房中暖爐輕響,一旁穗香帶着大夫從偏房裏頭出來,身後一丫鬟扶着一個身懷六甲的女子緩慢而出。

    “如何?”看到那從偏房走出的幾人,老太太收斂悲切神色,一雙凌厲的丹鳳眼冷冷掃向那肩背藥箱的大夫。

    那大夫哆嗦着身子躬身垂首與老太太道:“孕喜之脈,母子康健,只需用些安胎藥便可。”

    “嗯。”聽罷那大夫的話,老太太微微頷首道:“帶下去吧。”

    “是。”穗香應聲,又帶着那大夫出了屋子。

    穗香與那大夫一走,三人之中只餘那大肚女人還站在房中,她身着一件豔色襖裙,全身纖瘦非常,只鼓出一圈大圓肚子,一張小巧鵝蛋臉上綴着幾分胭脂色,雖然姿色平平,但是卻勝在有一身細滑雪肌,拂袖款腰之時風流姿態盡顯。

    那女子先是挑眉看了一眼身側的蘇開平,然後嬌笑着轉身與老太太請安道:“小女子樨棉,給老太太請安。”

    老太太靠在身後的羅漢牀上,慢條斯理的捻着手中的木患子佛珠道:“商戶女?”

    聽到老太太的話,樨棉面色未變,盈盈一笑道:“小女子揚州人士,家中行二,家父姓柳,名喚柳市。”

    “柳市?揚州柳市……”聽到樨棉的話,老太太細思片刻後道:“可是那揚州首富……柳市?”

    “一介銅臭之家罷了,只因外人擡愛得此諢名,哪比得上您這高門大戶的漢陵大家呢……”樨棉一甩手中巾帕,說話時聲音啼啼,嬌笑連連。

    看着面前一副嬌媚模樣的樨棉,老太太許久未語,片刻之後才道:“你此番前來,家中可知?”

    “父知我此番前來,已備足十里紅妝,置於外莊別院。”樨棉一邊說着話,一邊伸手扶住自己的後腰笑意盈盈的與老太太道:“這奔波了一日,老太太可准許奴家坐坐?”

    老太太不着痕跡的看了一眼她那裹在襖裙之中的渾圓肚皮,緩慢的點了點頭道:“坐吧。”

    “多謝老太太。”嬌軟的說罷,樨棉側頭往蘇開平那處望了一眼,蘇開平輕咳一聲,雖面露些微尷尬,但還是替她搬了一隻圈椅置於身後道:“坐吧。”

    扶着自己笨重的身子坐到圈椅之上,樨棉擡首朝着身側的蘇開平眨了一下眼道:“多謝公爺。”

    聽到樨棉那嬌柔的聲音,蘇開平再次掩嘴輕咳一聲,面上不顯,眸中卻是帶上了幾分明顯笑意。

    老太太看着兩人這副模樣,端起面前的溫茶輕抿了一口後道:“正值金秋時節,木樨園中樨花茂盛,景色極好,你便住在那處吧。”

    “謝老太太。”聽到這話,樨棉眼中難掩興奮,一雙掩在寬袖之中的素手緊緊絞在一處,聲音愈發嬌媚了幾分。

    “選個日子,再擺幾桌酒席,你便算是我文國公府裏頭的人了。”放下手中茶碗,老太太繼續道:“本來按照規矩,該是個婢妾,不過既然是柳市之女,你便擡做平妾吧……”

    不管如何說,商戶之女,賤籍之身,一個平妾也是頂天了。

    “奴家知曉,像奴家這般的家世,能服侍公爺便是老天開眼了……”緊接老太太話後,樨棉一副感恩戴德的興奮模樣。

    市農工商,一日爲商,終身不得爲官,即便是富可敵國又如何,最底層的便是最底層的,連穿件絲綢衣裳都要被拘着,哪比得這朱門大宅之榮,一個平妾於她,那都是天大的恩賜!

    “嗯。趁着天色還早,我讓穗香帶着你去甘棠苑裏頭看看,認認門。”淡淡點了點頭,老太太擡眸看了一眼面前的柳樨棉,隨手招了招站在厚氈處的穗香道:“安胎的方子可開了?”

    提着裙襬走到老太太身側,穗香聲音清晰道:“開了,丫鬟已經在廚房裏頭熬煎起來了,還有那木樨園,奴婢剛剛已經吩咐婆子帶着丫鬟過去打掃了,園子裏頭該準備了東西也一併讓奴才搬過去了。”

    “好。”老太太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伸手撐了撐額角道:“帶着人去吧,我有些累了。”

    “是。”穗香輕應一聲,走到樨棉身側攙扶住她道:“姨娘,請隨奴婢來。”

    聽到穗香那一身姨娘,樨棉面上顯出一抹明顯笑意,嘴角上揚道:“麻煩姑娘了。”

    說罷,兩人一道出了屋子,蘇開平和蘇洲愉與老太太拱手告退之後也出了屋子。

    幾人一走,屋子裏頭便立刻冷清了下來,老太太靠在羅漢牀上輕嘆出一口氣道:“焱哥兒,進來吧。”

    &nbs

    p;   厚氈微動,從縫隙之中伸出一隻纖細手掌,片刻之後,馬焱邁步跨入屋中。

    捧着手中一疊白紙,馬焱拱手於老太太面前道:“孫兒已將經書抄寫完畢,請老祖宗過目。”

    老太太看了一眼面前的馬焱,既沒接話也沒伸手,只慢吞吞的捻着手中的木患子佛珠,神色微斂。

    屋內寂靜非常,老太太不說話,馬焱也不急躁,穩穩的捧着手中的佛經躬身於老太太面前,一雙漆黑雙眸微垂,顯得沉靜非常。

    “焱哥兒,你覺得這佛經寫的如何?”捻着手中的佛珠,老太太慢吞吞的開口道。

    “聖人求心不求佛,愚人求佛不求心。”馬焱向前穩邁一步,將手中抄寫的佛經置於老太太身側的小案之上,然後又躬身往後退了一步道:“宗塾開課在即,孫兒先行告退。”

    說罷,馬焱直起身子,面色冷淡的退出了屋子。

    老太太看着馬焱那消失在厚氈處的纖瘦身影,雙眸微眯,垂首看向自己手邊的紙張。

    紙張之上雋寫着俊秀字體,乍看之下筆畫圓潤細滑,流轉自如,細細看來卻能發現那橫溝撇捺之間暗藏的凌厲氣勢,這番字體,哪裏像是一個六歲孩童能寫的出來的呢?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