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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章

    當蘇梅徹底清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然躺在了鹿鳴苑的繡牀之上,一旁幼白正擰着巾帕替她細細擦拭着臉上的細汗。

    “四姐兒,醒了嗎?”看到睜着一雙懵懂水眸擡眼看着繡牀頂部那微微飄蕩着的流蘇細綴的蘇梅,幼白聲音輕細的試探道:“四姐兒可要食些什麼?高福齋的玫瑰酥可好?”

    緩慢的張了張嘴,蘇梅微眯着一雙溼漉水眸道:“我,是怎麼回來的?”

    “是四少爺抱着您回來的,您在馬車上頭睡着了。”幼白小心翼翼的攙着蘇梅的胳膊將人從繡牀之上扶起道:“奴婢可從來沒見您睡得那般沉過,奴婢替您換衣裳的時候,您一點動靜都沒有。”說到這處,幼白忍不住的偷笑出聲。

    聽到幼白的輕笑聲,蘇梅緩了緩神,伸手輕輕的敲了敲她的額角道:“玫瑰酥呢?快些與我拿過來。”

    “是。”輕應一聲,幼白伸手將那繡桌上頭的玫瑰酥遞到蘇梅面前道:“四少爺吩咐了,您晚膳前只能食兩塊,不然過會子晚膳會食不下的。”

    “哼,我纔不聽他的呢。”一把將幼白手裏頭的玫瑰酥抱進懷中,蘇梅噘着小嘴靠在繡牀之上,開始啃起了青瓷小碟之中的玫瑰酥。

    看到這副模樣的蘇梅,幼白好笑的搖了搖頭道:“四姐兒先喫着,奴婢去與您端盅杏仁茶過來,今次的杏仁茶茗賞加了一些好料,奴婢喫着可香甜不少呢。”

    “唔……去吧。”蘇梅含糊的應了一聲,然後又伸手往嘴裏塞了一塊玫瑰酥。

    聽到蘇梅的話,幼白撩開珠簾出了內室。

    看到幼白消失在門氈處的纖細身影,蘇梅捻着手裏的玫瑰酥靠在繡牀之上,卻是不自覺的暗暗皺起了雙眸。

    今日在馬車之上時,她確是已感覺到很不對勁,迷迷瞪瞪的好似喝了一盅烈酒一般,全然不知自己在做些什麼,竟然任由那馬焱胡作非爲。

    難不成是因爲吃了那串冰糖葫蘆的關係?可是那廝也吃了,怎的一點事都沒有?

    還有那馬焱又怎麼會突然想到要對付張氏?雖然說那張氏壞事做盡,是個蛇蠍婦人,但是對於馬焱來說,張氏與他根本就是兩條線,他們兩人之間根本就沒有相交點的存在,他怎麼會心血來潮的要阻張氏的活路呢?

    正當蘇梅晃着小腦袋想不明白的時候,那頭茗賞端着一盅杏仁茶緩步走進屋內道:“四姐兒,來食杏仁茶了,奴婢剛做的,還熱乎着呢。”

    聽到茗賞的話,蘇梅瞬時回神,趕緊抱着懷中的那碟子玫瑰酥從繡牀之上走了下來。

    提起裙裾坐在繡墩之上,蘇梅仰頭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側的茗賞,突然開口道:“茗賞,你今日可有聽到那甘棠苑裏頭傳出什麼風聲?”

    “風聲?奴婢未曾聽到什麼風聲,不過奴婢剛纔路過那甘棠苑的時候,正巧見到那新來的張茂表少爺急匆匆的進了甘棠苑,也不知在急什麼事。”說罷話,茗賞將那杏仁茶往蘇梅面前推了推道:“來,四姐兒快些趁熱食,奴婢再去與您端盅燕窩來,那燕窩可是奴婢在廚房裏頭看着火候燉了好些時辰的,味道定是不錯的。”

    “嗯,去吧。”放下懷中抱着的空碟子,蘇梅用巾帕擦了擦手上沾着的玫瑰酥碎屑,聲音細糯道。

    茗賞轉身撩開珠簾出了屋子,蘇梅伸手拿起那金匙舀了一勺杏仁茶放入口中,細滑的奶香帶着清澈的茶香氣縈繞在口中,細膩的順着喉嚨滑下,齒頰留香。

    一碗杏仁茶下肚,幼白與茗賞端着晚膳又走了進來。

    將手中托盤置於繡桌之上,茗賞小心翼翼的替蘇梅布着食,一旁幼白拿着手中的火摺子,點上了內室之中的琉璃燈。

    暈黃的琉璃燈映着火光氤氳而下,細細密密的照亮了這一四方內室。

    “四姐兒,晚間天冷,奴婢去與您把那窗櫺關了吧?”幼白走到蘇梅身側,聲音輕緩道。

    “嗯。”蘇梅舀着手裏頭的燕窩,慢吞吞的點了點頭道。

    看到蘇梅的動作,幼白上前,正欲關上那扇半開的窗櫺,卻是冷不丁的看到那房廊處急匆匆的提着裙裾而來的妙凝。

    疑惑的皺了皺眉,幼白將那扇窗櫺關緊,又細細的掩好厚氈,這才緩步走到外間去迎那匆匆而來的妙凝。

    “四姐兒,不好了,三老爺在蒹葭閣裏頭髮脾氣呢,砸了好些東西,惹得老太太都去了。”妙凝一跨進屋內,連口氣都來不及喘,便急忙忙的對着那正坐在內室裏頭的蘇梅道。

    蒹葭閣是三房錢姨娘的院落,錢

    姨娘只生有蘇成和這一庶長子,但因着蘇成和生性駑鈍,不受老太太重視,因此直至現今兩人還住在一處,並未分院。

    “出什麼事了?”將瓷盅裏頭那最後一口燕窩吞入口中,蘇梅從繡墩之上起身,疾步走到妙凝身側道。

    蘇洲愉一向性情內斂,能氣到發怒,將蒹葭閣裏頭的物事幾近砸了一半,定然是出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奴婢聽說是那大少爺好像與三老爺說,要娶一個花船上的妓子。”妙凝一邊喘着氣,一邊與蘇梅道。

    “花船?妓子?花船上的便都是妓子嗎?”突兀想起今日那蘇承宣說的話,蘇梅微皺了皺眉道。

    “自然是,上了花船的,哪裏還有乾淨的。”聽到蘇梅的話,妙凝點了點頭道。

    “走,去看看。”略思片刻之後,蘇梅趕緊提着裙裾出了屋子,往蒹葭閣走去。

    蒹葭閣裏頭一派的嘈雜景象,庭院之中稀稀拉拉的被摔碎了好些東西,蘇梅帶着妙凝從房廊處繞到,緩步走到了正屋之中。

    透過半開的窗櫺,蘇梅一眼便看到了那低垂着腦袋,像座蜷起的小山丘一樣跪在蘇洲愉面前的蘇成和。

    老太太就着穗香的手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似乎也是被氣得不清,手裏的拐拄不停地敲着地上的青石板磚,震的整間房裏“砰砰”作響。

    “老爺,成哥兒只是一時糊塗,您莫往心裏去。”錢姨娘抹着眼淚站在蘇洲愉身側,聲音哽咽道。

    蘇洲愉負手而立於蘇成和麪前,一張嚴肅面容難看非常,他隨手抽過一旁被自己踢壞的木架子上的一長木條,重重的往面前的蘇成和身上揮去。

    “老爺,老爺不可啊……老爺……”錢姨娘眼看着那佈滿倒刺的木條要往蘇成和身上揮去,趕緊一把抱住蘇洲愉的胳膊跪倒在地,聲嘶力竭的哭喊道:“妾就這麼一個兒,老爺您就饒過了他吧。”

    其實平日裏錢姨娘對於蘇成和實在是算不上好,因着嫌棄他駑鈍,不是打就是罵,但是不管怎麼來說,錢姨娘若是要在這府中立足,即便是生了一個這般駑鈍的兒子,也算是有了地位,總比那些一毛不出還年老色衰的要好很多。

    “滾!”一腳踢開那抱住自己胳膊不放的錢姨娘,蘇洲愉面色難看的一把揮過手裏頭的木條就往蘇成和的背上揮去。

    “砰砰砰”的皮肉擊打聲在寂靜的屋內清晰非常,蘇梅看到蘇成和那張帶着細血的隱忍面容,正準備走進屋內,卻是突然看到那蘇承宣領着一身穿藕緞色襖裙的女子匆匆跨進庭院往屋內疾奔而去。

    細娘一眼看到那被蘇洲愉打的後背鮮血淋漓的蘇成和,立馬便直接撲了上去,死死的抱住了蘇成和那魁梧健壯的身子。

    “細,細娘?”蘇成和一臉震驚的看着那趴在自己後背上的細娘,那張憨實面容之上滿滿都是不可置信。

    “蠢貨!別人打你,你不會躲嗎?”細娘伸手按着蘇成和的腦袋就是一巴掌,然後仰頭看向面前手持木條氣得直喘氣的蘇洲愉道:“這位老爺,細娘出生不好,自認爲確是配不上您這文國公府,但是細娘不認命,細娘認定了人,便必是要爭一爭的,細娘已然自己爲自己贖了身,也算是個身家清白之人了。”

    “細娘本就不貪您這文國公府的一分一財,只貪您這文國公府裏頭的人,所以……”說到這處,細娘一臉溫柔的垂眸看向那被自己按在身下的蘇成和道:“蠢貨,你願不願意隨我走?喫糠咽菜,也不悔矣?”

    “我,我……”蘇成和擡眸看了看面前的細娘,又看了看那跪倒在蘇洲愉腳邊的錢姨娘,那張憨實面容之上顯出一抹爲難神色。

    “媽的孬種!”蘇承宣一甩寬袖,一腳就踢在了蘇成和的身上,罵罵咧咧的道:“細娘看上你,真的是瞎了眼了!”

    “哪裏來的狐狸精,就會魅惑我的成哥兒!”錢姨娘突然一把搶過蘇洲愉手裏頭的木條就往細娘面上揮去,蘇成和趕緊伸手反抱住細娘那纖細的身子,將其掩在懷中。

    “成哥兒你讓開,今日我一定要打死這狐狸精!”舉着手裏頭的木條,錢姨娘猙獰着一張面孔,那雙眼眸死盯在細娘身上,裏頭一片赤紅神色,“你就是被這狐狸精迷惑了,待爲孃的打死她,你就能好了!”

    說罷話,錢姨娘上前,用力的伸手去扯那緊抱着細娘的蘇成和。

    蘇成和巍然不動的抱着細娘,也不管自己身上那被鮮血沾溼了一半的素色襖袍。

    看到這副倔強模樣的蘇成和,錢姨娘一把甩下手裏頭的木條,聲嘶力竭的跪在地上哭嚎道:“成哥兒,我告訴你,今日我有沒她,有她沒我,你便自個兒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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