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苦笑了一下,要是這個電話再遲一點兒,想對付姓孟的那傢伙,恐怕要重新部署了。
他看了看昏迷在地的許暖,第一次,他發現,她果然如同手下電話裏說的那樣,是如此美麗。這個發現,讓他在這個寂靜的風雪之夜,更加心煩意亂。
他喊停了順子他們,看了看昏迷在地上、不成人形的趙小熊,又指了指自己懷裏的小女孩,說,帶回去!找醫生!我不想有人死掉!
順子一愣,但是他知道,老大的命令,貴在執行,而不是去問爲什麼。老大就是老大,不是《十萬個爲什麼》。
那天夜裏,許暖被送往了莊毅的家。馬路鬆了一口氣。莊毅看在眼裏,不動聲色。
莊毅在她身邊待了一夜,看着書桌上那些馬路幫他蒐集的有關她的資料。她的經歷,確實讓他唏噓——棄嬰……他自己,又何嘗不曾也是命運的棄兒呢?少年落拓,慘遭變故,顛沛人世,無所依傍,冷暖嚐遍……
他覺得呼吸困難,胡亂拽了拽領帶。
他有些心疼她,可是又能怎樣呢?誰讓她註定了是他所需要的棋子呢?甚至是一顆如果需要就可以毀掉的棋子……
這就是莊毅。
盛世和風的莊毅。
永遠知道什麼是自己想要的,永遠渴望一往無前的勝利。同樣,爲了這個勝利,他可以提前很多年去未雨綢繆,拿出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只爲了獲取,最終的勝利。
但在馬路看來,這只是因爲受過傷害,所以不想再被傷害;因爲曾身處絕地,所以寧可自己心冷如鐵;不是渴望勝利,而是知道落敗成寇的滋味……
莊毅合上資料,看了看馬路,對方正在看報紙,優哉遊哉,似乎並沒發現自己的焦躁。他將資料遞給順子,低頭喝了一口茶,交代了一句,盯好趙小熊。
順子擡手抹了抹脖子,試探着問,是不是……?
莊毅合上了眼眸,順子卻心領神會。
如果許暖是棋子,那麼莊毅必然不想自己的棋子被太多人和事所牽制,也不想太多的人和物所延伸出的枝枝蔓蔓影響到棋子的完美。
而要牽制許暖的話,那個正因爲肺炎而在發燒的小嬰兒足矣。
莊毅當然不會想到,日後自己因爲這個小嬰兒,不僅學會了換尿片、衝奶粉……還得學着唱童謠!我是一隻小鴨子,咿呀咿呀喲。
就像他沒想到今夜寧辭鏡居然會橫死街頭。
對於莊毅來說,今晚是個糟糕的夜晚,他砸了一大筆錢,收買了因爲被兄長獨霸家業而心有芥蒂的和風集團老二寧才川,從遊手好閒的寧才川那裏,他知曉了寧家這兄弟倆的祕密嗜好。
今晚,他安排了一個叫趙趙的歡場女人來應酬這倆兄弟。酒店房間裏安置了針孔攝像頭,這是寧才川的功勞——希望能拍下一些影像,要挾寧辭鏡。
寧才川從酒店裏出來,就忙着打電話向莊毅邀功,一手給視頻,一手換支票。
順子看着U盤,問莊毅,老闆,需不需要驗貨?
寧才川訕笑,我有幾個腦袋敢騙莊老闆您啊……
莊毅笑笑,示意順子將支票遞給寧才川。
寧才川乾笑着推開順子的手,拿過匕首,也接過支票,他晃着匕首說,要是貨不對板!我自個兒拿刀了斷!都不敢髒了順子爺您的手!
寧才川走後,莊毅看了看手裏的U盤,冷冷一笑。
這時,順子才發現了什麼似地說,哎,老子的刀!
那天夜裏,莊毅久等不見寧辭鏡,便走向酒店,不想卻在巷子邊上發現寧辭鏡橫死街頭,一把熟悉的匕首插在他的胸口——血流滿地,蜿蜒在雪地上……
彼時許暖剛從酒店裏出來,在巷子口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寧辭鏡,不過,在她所看到的場景裏,莊毅無疑成了兇手。
莊毅看着牀上睡着的許暖,燈下,她美得危險,猶如桌子上的那柄匕首。
莊毅裹着手帕,將匕首遞給順子,說,處理掉吧。別被人栽贓了。
馬路擡起頭,有些訝異。
順子特別感激地看了莊毅一眼,接過匕首,他知道,無論真相如何,這把匕首就是自己“殺人”的證據,雖然自己是莊毅的心腹,但如果莊毅將匕首留在手裏,就等於握住了自己的把柄,更有利於控制自己,但是莊毅沒有,而是將它還給了自己。
他離開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什麼,問莊毅,趙趙……怎麼辦?
莊毅沉默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對不起趙趙。他始終記得,那天他安排趙趙去陪寧氏兄弟時,趙趙眼裏不可思議的光,似乎有種東西在慢慢碎裂,裂成淚影點點的模樣,最終,她含笑,點點頭,說,好。
莊毅說,對不起趙趙!可我只有你可以相信……
趙趙就哭了,她說,我都說“好”了!你還要我怎麼樣?
最後,她冷靜下來,轉身擦乾淨眼淚,她回頭,企圖掩飾自己的狼狽,於是笑,對他深深鞠了一個躬,說,對不起,老闆!是我職業素養不夠……
他說,趙趙你別這樣……
她卻擺手,制止他,不想再聽,她說,我命都給你了!何況其他……其實,她怎麼能不在意!她愛到捨命的男人把她安排到別的男人身邊去。
……
莊毅嘆了口氣,對順子說,把視頻銷燬,今晚的事情,還有寧氏兄弟!誰都不準在她面前再提起!
順子點點頭,說好。
雖然,那個夜晚,莊毅和順子“敲定”了趙小熊的結局。
但趙小熊終究還是幸運的。
他昏迷了大半年,最終活了下來。只是因爲慘遭重創,傷到了腦部,瘀血壓迫了神經,所以人變得木木呆呆的了。
文藝一些說,他失憶了;確切地說,就是人傻了。
電視上,小說裏,失憶的人,雖然失去了記憶,但行動依然很拉風;可趙小熊就挺倒黴的,他不僅思想木木呆呆的,連行走活動都木木呆呆的,整個人等於廢掉了。
順子問莊毅,老闆,怎麼辦?
莊毅當時正在泳池邊曬太陽,他一邊喝茶,一邊看書,看着滿院子晾曬的嬰兒尿布,想了想,合上書本,嘆了一口氣,說,怎麼說上蒼也有好生之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