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
他不露痕跡地向她示威。
讓她不要玩火,更不要試圖引起孟謹誠的注意——除非,她希望許蝶今夜像一隻折翅的蝴蝶一般,隕落。
許暖覺得嗓子如同火燒,雖然這麼多年她一直在煎熬,卻從沒如此煎熬——一面是許蝶,一面是孟謹誠。
〔25〕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舞會中燈火通明,衣香鬢影,孟謹誠在夏良的陪同下,悄然走開。
露臺處,夜風徐徐來襲。只不過是一牆之隔,一羣人喧鬧,一個人寂寞,不知道爲什麼,他突然想起了這首詞,想起了阮阮。
這麼多年,自從他成爲上康集團的主席,就一直在找尋阮阮,可是卻一直沒有她的任何消息。
唯一知道的就是,那年圓房之夜,自己本爲成全她和孟古,悄悄離開了桃花寨子,不想她卻因此吃盡苦頭——流言在桃花寨子四起,說是她爲了跟侄兒私奔,害死小叔。
聽說後來,流言越來越多。
有人說她懷孕了……這導致了不可磨滅的災難……再後來,聽說她跟一個叫趙小熊的少年私奔了,也有人說,她躲起來了,卻難產死掉了……
孟謹誠想到這裏,眼睛異常地酸澀。
這麼多年了。
阮阮。
生死兩茫茫啊。
現在的你,是如何流浪在這人世間?幸福還是不幸福?有沒有人保護你,心疼你?還是,你真如他們說的那樣,已經不在這人世間?
孟謹誠輕輕嘆息了一聲。
這時,夏良忍不住插嘴道,少爺,你怎麼不進去和陳寂小姐聊聊天?
孟謹誠笑笑。誰都知道,今天陳老爺子舉辦這次舞會的目的,自己來之前,莊紳老先生也是一再叮囑……不過,他縱然有心卻已無力,更何況,他無心。
心是一個容器,不是沙漏,佔據了的位置,就永遠在那裏了。
來來去去,時光匆匆,真心只有那麼多,也只能那麼多。她一直在他心裏,從未離席。而他,又怎麼能再放一個人到自己心裏。
夏良見他沉默,不禁說道,少爺,您說莊毅葫蘆裏賣的什麼藥?居然在陳小姐的慶生舞會上,帶來一個這麼漂亮的女伴,他不是很想和陳家聯姻嗎?
孟謹誠笑笑,說,可能莊毅有真愛了?藉此向陳老先生表明自己的態度。
夏良說,真愛?!莊毅就不是會有真愛的人!不過,那姑娘倒真是跟天仙般的人物。您要見了,保不齊也會動心。
動心?孟謹誠笑笑,除了她,他還會爲誰動心?
夏良突然想起了什麼,說,少爺,說起來奇怪,那姑娘一直很悲傷地看着少爺您呢,那小眼神幽怨得都能將人給瞧出內傷。
孟謹誠微微一怔,隨即笑着說,五克拉的鑽戒丟了啊,是個女人都會內傷到幽怨。
夏良只好閉嘴,他轉臉,卻見一個娉婷孤單的影子,緩緩映上了露臺。
〔26〕
許暖之所以會跑到露臺,是因爲莊毅被陳子庚拉走了,說是陳寂找他。
陳子庚看了看許暖,問莊毅,這位小姐是誰府上千金啊?
莊毅笑笑,我表妹。
陳子庚似乎很滿意這個答案。
目前在他看來,能入他法眼的青年才俊只有盛世和風的莊毅和上康的孟謹誠,至於吳家的獨子吳衍和李家的李樂,都太過年輕,而孟莊二人,家世相當,各有千秋,與自家陳寂實爲佳偶。不過,他們又各有各的優劣。
莊毅身出名門,果敢大氣,就是做事不留餘地,而且你永遠猜不透他想要什麼,而孟謹誠雖然出身不佳,且時常眼疾復發,但位居上康主席,前途無量,最重要的是他宅心仁厚……這讓陳子庚頗費思量。
今天夜裏,一向自閉的孫女陳寂,突然跟他開口問及莊毅,讓他似乎明白,陳寂大抵對莊毅更有興趣。
不過,最終將陳氏家業交給誰,不是憑陳寂的興趣所能決定的,陳子庚打算衡量再三。所以,他雖然很熱情地邀請莊毅去和陳寂坐坐,自己卻打算單獨找孟謹誠聊聊。
就這樣,毫無準備的莊毅被陳子庚拉走,離開前,他看了許暖一眼,頗具威脅的意味。
許暖悲傷地站在人羣之中,尋找着孟謹誠的影子,她也知道
,自己今晚不能和他相認,否則,莊毅會對小蝶痛下殺手。
想到這裏,她覺得無比悽苦。
她孤單地站着,在舞會充滿了利益交換的談笑風生之中,她像一隻離羣的孤雁,突兀而憂傷。
不知過了多久,她離開了喧囂的人羣,漫無目的地來到了露臺。
昏黃的燈光下,許暖看到那個墨色影子時,不由呆了。
她沒想到,自己會在此遇見同樣憎惡應酬的孟謹誠,他孤單地站在那裏,似乎心事重重的樣子。
許暖看着他,那麼悲傷地看着他,此時的他,距離自己那麼近,可是自己卻無法走到他的面前,一如曾經,喊他一聲,謹誠小叔。
怔怔地,許暖的眼淚落滿了臉。
一邊是她至親的孟謹誠,一邊是她至愛的許蝶,她不能也不想傷害任何一個,可是,莊毅卻將她推向這個兩難的悲劇裏,無法選擇卻要選擇!
夏良在一旁,看到淚流滿面的許暖時,有些詫異,連忙對孟謹誠說,少爺,莊毅的女伴也在露臺上,哭得很傷心。這五克拉還真讓女人失魂落魄啊……
孟謹誠愣了愣,轉臉面向許暖的方向。良久,他不知是出於好奇還是出於好意,在夏良的攙扶下,緩緩向許暖走去。
許暖一看,立刻轉身,想要逃離,她害怕自己控制不住,哭出聲音。
可是,禮服的裙襬卻被露臺上的防腐木板給鉤住,只聽一聲裂帛的聲音,她重重摔了下去。
幾乎是憑着本能,孟謹誠隨着裂帛聲響,辨認方向,迅速上前,扶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