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嘗試過皮膚從身體上剝離的痛嗎?
會比愛情更痛嗎?
沒有麻醉劑的切膚之痛,讓莊毅腦門上的白汗直流,醫生都有些手抖。
最終,醫生將莊毅的手臂和胸前包紮了一下,一共六處“傷口”,每塊都是兩釐米見方,它們將帶着一個男人深沉的愛,移植到一個女人的身體上。
醫生問莊毅,需要鎮痛劑嗎?
莊毅搖搖頭。
如果,不是這些皮膚生生從自己身體上剝離,他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是如此之愛許暖。
自己的所有憤怒,都是出於愛情。
自己的所有冷言冷語,也都是因爲在掩飾自己不肯相信的動情。
或者,他意識到了自己喜歡許暖,但他以爲只是喜歡而已,只不過是逢場作戲的那些你儂我儂。
可是走來的這一路,他突然發覺,自己錯了。
當你愛一個人愛到可以爲她承受切膚之痛時,大抵就是真的愛了。
愛情真的不講道理。
莊毅緩緩地走出手術室,馬路和順子看到他,直冒冷汗。
後來的日子,莊毅常常在許暖昏迷的時候守在她的身邊——因爲她清醒的時候,每當看到他,都會激動地發狂,哭叫着不肯見他。
莊毅覺得自己很失敗,原來,她是如此排斥自己。鉑宮之中,那些吻,那些紅的臉,紅的眼,那些悸動……原來全是自己一個人的情生意動。
孟古在他身後,像暗夜的影子,他說,將她害成這樣,你終於滿意了?今天是趙趙潑硫酸,明天是梁小爽扔炸彈!大後天呢?你的那些鶯鶯燕燕們,每人一口唾沫,她也得被淹死!你要對我們叔侄兩人出氣,何必拉上許暖?
莊毅不看他。
孟古說,你以後不要來這裏了。如果你真的在意許暖,不必假惺惺地借苦肉計來討好她。你不再出現,就是對她最好的在意了!
〔86〕
後來,莊毅再也沒有出現在醫院。
並非孟古的話讓他幡然醒悟。只是因爲,徐強醫生告訴他,小蝶目前唯一的希望,就是臍帶血!
唯一的希望!
當然,除了許暖和孟古在一起,生一個小孩子,爲許蝶提供臍帶血之後,還有另外一個選擇,那就是——許蝶默默地等死。
他一手帶大的小孩,看着她從襁褓中長大,怎麼忍心看着她從這個世界離場?
孟古在病房裏一直照顧着許暖。
對於眼前的女子,自己愛與不愛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看得出,莊毅在意她,否則的話,一個男人神經病了,纔會生生割去自己的皮膚移植給你啊。
所以,現在,許暖是自己目前唯一的護身符了。
只有許暖在自己的身邊,莊毅纔不會對上康輕舉妄動。否則,此時此刻的上康,既要面對陳家集團,又要面對盛世和風……
孟古知道自己很卑鄙,可是爲了生活,爲了不失去,卑鄙又何妨?
他喊來夏良,問他,那夜做事的人都遣散了嗎?
夏良點點頭,說,遣散了。不會有人知道趙趙的流產與您有關。我們都按您的吩咐做的,趙趙永遠都會認爲是莊毅親手害死了那個孩子。
那天,莊毅在孟老太太的靈堂前,送來了那四張喜帖,讓他覺得孟家的顏面盡毀。
其實,他倒不太介意許暖,但他明白,要是許暖真的嫁給了莊毅的話,那麼莊毅在上康失去孟謹誠又得罪陳子庚的這種危機時刻,肯定會鐵心反擊的。所以,出於反擊,也是出於可以破壞莊毅和許暖,他喊來了夏良,讓他盯緊莊毅那裏的任何情況。
很幸運的是,夏良給他帶來了趙趙懷孕的消息,而且聽說,爲此趙趙和莊毅倆人鬧得不是很開心。
孟古當下心裏就有了主意,他跟夏良說,咱們也得回贈一番,作爲送給莊毅的新婚大禮!
所以,那夜,他派夏良帶人打掉了趙趙的孩子。
夜幕之中,他背對着那場人間慘劇。那個叫趙趙的女人,將他當成了莊毅,突然之間,面對茫茫黑夜,他也有些迷茫起來,自己到底想要什麼?又怎麼會變得這樣殘忍?
做了這一切,他只是想要趙趙去折騰掉莊毅和許暖的婚禮,這樣也爲他接近許暖、說服許暖回到自己身邊創造條件、爭取時間,但他沒有想到趙趙會潑許暖硫酸——當然,這樣更好——至少,目前看來,莊毅似乎產生了巨大的動搖。
他看了看躺着的許暖,輕輕俯下身來,看着她清秀的眉眼。
突然,他想起了,他曾經愛戀過她的那段時光裏。
如果,從來不曾分開,那麼,此時的他還會不會如此機關算盡?現在的她,是不是也無需經歷這麼多磨難。
遺憾的是,人生,永遠沒有回頭路。
孟古輕輕嘆了一聲,手指輕輕劃過她年輕的皮膚,喃喃了一句,對不起。
〔87〕
許暖漸漸好轉起來,那些新鮮的皮膚在她身上漸漸成活。
小護士們常說,你真幸福,有個男人肯爲你做這樣的事情!
每當小護士們這麼說的時候,旁邊的孟古就極其羞澀地攏攏衣袖,遮掩“傷口”——當然,那不是他爲許暖貢獻的皮膚——可是,許暖卻這樣認爲了。
許暖看着孟古,眼底隱隱地感激。
許暖常常會看着自己的傷口,那些“從孟古身上移植下來”的皮膚,在她身上漸漸存活。
孟古在她身邊,給她端來米粥,一勺一勺地喂她。
她拘謹而抗拒,說,我自己來。
孟古愣了愣,沒有堅持。
突然,許暖擡起頭,小心地問他,你疼嗎?
孟古再次愣了愣,半天才反應過來,知道許暖是在詢問,他身上的那些“傷口”。
所以,他很快鎮定下來,笑了笑,說,爲了你,做什麼事情我都願意!
許暖沒說話。
孟古突然一把抓住許暖的手,說,你知道嗎?我愛你!
許暖愣了愣,這一次,她沒有將手從孟古的手裏抽離——以往的時候,每當孟古試圖向她表白的時候,她總是會將手尷尬地抽離。
孟古從口袋裏掏出一顆乾枯的蒼耳,放到許暖手裏,漂亮的眼睛裏,閃過了一絲淚光,他說,你看,我一直都保留着它……從我們分開那天,它就一直留在我這裏……說到這裏,他哽咽了起來,一把抱住了許暖,眼淚毫無保留地落在她的頸項處,他說的假話,連自己都給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