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蒼耳 >第34章 丁香空結(8)
    醫生驚得眼珠子都蹦出來了,同樣喫驚的還有跟在他身邊的那羣手下。順子跟馬路說,我寧可相信老闆中邪了,也不願意相信這是愛情的力量。

    你嘗試過皮膚從身體上剝離的痛嗎?

    會比愛情更痛嗎?

    沒有麻醉劑的切膚之痛,讓莊毅腦門上的白汗直流,醫生都有些手抖。

    最終,醫生將莊毅的手臂和胸前包紮了一下,一共六處“傷口”,每塊都是兩釐米見方,它們將帶着一個男人深沉的愛,移植到一個女人的身體上。

    醫生問莊毅,需要鎮痛劑嗎?

    莊毅搖搖頭。

    如果,不是這些皮膚生生從自己身體上剝離,他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是如此之愛許暖。

    自己的所有憤怒,都是出於愛情。

    自己的所有冷言冷語,也都是因爲在掩飾自己不肯相信的動情。

    或者,他意識到了自己喜歡許暖,但他以爲只是喜歡而已,只不過是逢場作戲的那些你儂我儂。

    可是走來的這一路,他突然發覺,自己錯了。

    當你愛一個人愛到可以爲她承受切膚之痛時,大抵就是真的愛了。

    愛情真的不講道理。

    莊毅緩緩地走出手術室,馬路和順子看到他,直冒冷汗。

    後來的日子,莊毅常常在許暖昏迷的時候守在她的身邊——因爲她清醒的時候,每當看到他,都會激動地發狂,哭叫着不肯見他。

    莊毅覺得自己很失敗,原來,她是如此排斥自己。鉑宮之中,那些吻,那些紅的臉,紅的眼,那些悸動……原來全是自己一個人的情生意動。

    孟古在他身後,像暗夜的影子,他說,將她害成這樣,你終於滿意了?今天是趙趙潑硫酸,明天是梁小爽扔炸彈!大後天呢?你的那些鶯鶯燕燕們,每人一口唾沫,她也得被淹死!你要對我們叔侄兩人出氣,何必拉上許暖?

    莊毅不看他。

    孟古說,你以後不要來這裏了。如果你真的在意許暖,不必假惺惺地借苦肉計來討好她。你不再出現,就是對她最好的在意了!

    〔86〕

    後來,莊毅再也沒有出現在醫院。

    並非孟古的話讓他幡然醒悟。只是因爲,徐強醫生告訴他,小蝶目前唯一的希望,就是臍帶血!

    唯一的希望!

    當然,除了許暖和孟古在一起,生一個小孩子,爲許蝶提供臍帶血之後,還有另外一個選擇,那就是——許蝶默默地等死。

    他一手帶大的小孩,看着她從襁褓中長大,怎麼忍心看着她從這個世界離場?

    孟古在病房裏一直照顧着許暖。

    對於眼前的女子,自己愛與不愛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看得出,莊毅在意她,否則的話,一個男人神經病了,纔會生生割去自己的皮膚移植給你啊。

    所以,現在,許暖是自己目前唯一的護身符了。

    只有許暖在自己的身邊,莊毅纔不會對上康輕舉妄動。否則,此時此刻的上康,既要面對陳家集團,又要面對盛世和風……

    孟古知道自己很卑鄙,可是爲了生活,爲了不失去,卑鄙又何妨?

    他喊來夏良,問他,那夜做事的人都遣散了嗎?

    夏良點點頭,說,遣散了。不會有人知道趙趙的流產與您有關。我們都按您的吩咐做的,趙趙永遠都會認爲是莊毅親手害死了那個孩子。

    孟古笑了笑。

    那天,莊毅在孟老太太的靈堂前,送來了那四張喜帖,讓他覺得孟家的顏面盡毀。

    其實,他倒不太介意許暖,但他明白,要是許暖真的嫁給了莊毅的話,那麼莊毅在上康失去孟謹誠又得罪陳子庚的這種危機時刻,肯定會鐵心反擊的。所以,出於反擊,也是出於可以破壞莊毅和許暖,他喊來了夏良,讓他盯緊莊毅那裏的任何情況。

    很幸運的是,夏良給他帶來了趙趙懷孕的消息,而且聽說,爲此趙趙和莊毅倆人鬧得不是很開心。

    孟古當下心裏就有了主意,他跟夏良說,咱們也得回贈一番,作爲送給莊毅的新婚大禮!

    所以,那夜,他派夏良帶人打掉了趙趙的孩子。

    夜幕之中,他背對着那場人間慘劇。那個叫趙趙的女人,將他當成了莊毅,突然之間,面對茫茫黑夜,他也有些迷茫起來,自己到底想要什麼?又怎麼會變得這樣殘忍?

    做了這一切,他只是想要趙趙去折騰掉莊毅和許暖的婚禮,這樣也爲他接近許暖、說服許暖回到自己身邊創造條件、爭取時間,但他沒有想到趙趙會潑許暖硫酸——當然,這樣更好——至少,目前看來,莊毅似乎產生了巨大的動搖。

    他看了看躺着的許暖,輕輕俯下身來,看着她清秀的眉眼。

    突然,他想起了,他曾經愛戀過她的那段時光裏。

    如果,從來不曾分開,那麼,此時的他還會不會如此機關算盡?現在的她,是不是也無需經歷這麼多磨難。

    遺憾的是,人生,永遠沒有回頭路。

    孟古輕輕嘆了一聲,手指輕輕劃過她年輕的皮膚,喃喃了一句,對不起。

    〔87〕

    許暖漸漸好轉起來,那些新鮮的皮膚在她身上漸漸成活。

    小護士們常說,你真幸福,有個男人肯爲你做這樣的事情!

    每當小護士們這麼說的時候,旁邊的孟古就極其羞澀地攏攏衣袖,遮掩“傷口”——當然,那不是他爲許暖貢獻的皮膚——可是,許暖卻這樣認爲了。

    許暖看着孟古,眼底隱隱地感激。

    許暖常常會看着自己的傷口,那些“從孟古身上移植下來”的皮膚,在她身上漸漸存活。

    孟古在她身邊,給她端來米粥,一勺一勺地喂她。

    她拘謹而抗拒,說,我自己來。

    孟古愣了愣,沒有堅持。

    突然,許暖擡起頭,小心地問他,你疼嗎?

    孟古再次愣了愣,半天才反應過來,知道許暖是在詢問,他身上的那些“傷口”。

    所以,他很快鎮定下來,笑了笑,說,爲了你,做什麼事情我都願意!

    許暖沒說話。

    孟古突然一把抓住許暖的手,說,你知道嗎?我愛你!

    許暖愣了愣,這一次,她沒有將手從孟古的手裏抽離——以往的時候,每當孟古試圖向她表白的時候,她總是會將手尷尬地抽離。

    孟古從口袋裏掏出一顆乾枯的蒼耳,放到許暖手裏,漂亮的眼睛裏,閃過了一絲淚光,他說,你看,我一直都保留着它……從我們分開那天,它就一直留在我這裏……說到這裏,他哽咽了起來,一把抱住了許暖,眼淚毫無保留地落在她的頸項處,他說的假話,連自己都給感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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