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太平妖未眠 >第三百六十四話 永夜森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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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五十四年,西元一七一五年。

    這一年,在中國的史書上,是一個極爲平淡的年份,唯一值得些許筆墨記載的事件,不過康熙帝命富寧安前往西陲,參加平定策妄阿拉布坦割據勢力的鬥爭,除此之外,總體上人間可算祥和安康,然而,鮮有人知道,在史書無從記錄的地方,一些決定人類命運的故事,正在悄悄上演着。

    新年前後,一股寒流席捲了黃河以北的大部分地區,蒙古、直隸、山東等省份先後遭遇雪災,多地還出現了牲畜倒斃的現象。一時間,天象頻亂,饑饉臨頭,人心愈發焦躁不安。

    濟南的夜空中,鵝毛大的雪花鋪天蓋地地落下,在漆黑之處悄然無蹤地墜地,唯有與高府房檐下燈籠的紅光交匯時才顯出紛紛揚揚之相。

    高府的一間偏房內,瘦骨嶙峋的高員外瞪着因驚恐而泛白的眼睛,躺在牀上,滿頭大汗。一名身穿道袍的高齡男子坐於牀邊木凳上,身泛藍光,右手掌朝下張開,隔空轉動着什麼環狀之物。

    高員外上氣不接下氣地驚呼道:“好難受,好難受……太虛真人,你告訴我,我是不是快死了?咳咳……”

    身泛藍光之人,正是金烏宇,他面無表情地看着高員外慘白的臉,低聲問道:“你怕死嗎?”

    高員外呻吟道:“怕……怕,我生前做了太多壞事,死了一定會下地獄的……太虛真人……金大師,請你一定要救救我,只要我能熬過這關,我一定……一定洗心革面,散盡家財!”

    金烏宇輕笑一聲,並不應答,只是自顧自地繼續作法。少傾,高員外咳得更加厲害,甚至發出咿咿呀呀的非人聲來,房外一直守候的三妻四妾們焦慮得無以復加,有人忍不住喊道:“金大師,相公他怎麼了?我可以進來嗎?”

    金烏宇喊道:“我說過了,誰也不許進來!別急,你家相公馬上就好!”

    話音剛落,高員外的嘴巴突然長得老大,隨後,從口中爬出了一隻拳頭大的蟲子來!此蟲全身暗紅,身體似無數只蛆扭合在一起,且不斷地蠕動併發出忽明忽暗的紅光,叫人難以分清頭尾四肢。

    不過,自從這隻蟲子爬出高員外的口後,高員外便頓感舒適萬分,一切掙扎呻吟皆停止了下來,只剩下他劇烈運動後急促而暢快的呼吸聲。

    金烏宇停止了作法,將蟲子捏在手中,對高員外解釋道:“此蟲名叫蝜蝂,在你們國家的古籍中有所記載,是爲一種喜愛背東西的蟲妖。儘管它揹負的東西越來越重,可它即使累死也不會停下。高員外,它不會生於常人體內,實在是你多年來貪得無厭,纔在體內滋生出了此等妖物來,這便是你常年食慾不振、體弱多病的原因。如今貧道雖已將其除掉,可你若是繼續往日的奢靡作派,它很快又會再度光臨你的身體。”

    說完,金烏宇手上發力,毫不留情地將蝜蝂震成了碎片。

    高員外嘆道:“明白了,金大師,我家中尚有百兩黃金,我只留下小部分作爲家用,其他的,全部由您帶走!”

    那一夜,金烏宇手握可兌換百兩黃金的銀票,大搖大擺地走出了高府,步入紛飛的大雪中,出門時,還不忘吆喝道:“酒是穿腸毒藥,色是刮骨鋼刀。財是下山猛虎,氣是惹禍根苗——哈哈哈。”

    ……

    兩日後,蒲家莊的野外山嶺間,蒲松齡與金烏宇切磋武藝過後,兩人於黃土地上促膝暢談。

    蒲松齡問道:“聽說,你在濟南治好了高員外多年的頑疾,是嗎?”

    金烏宇道:“確有此事。”

    蒲松齡嘆道:“不錯,雖然你我皆是入了無相竟的淨化使者,不過,我的能力,只能決定妖怪來世的善惡,而你的能力,卻能改造妖怪的今生,實在是令我欽佩不已。”

    金烏宇謙虛道:“柳泉居士說哪裏話?貧道入了無相竟之後,聖物雖然可以號令妖怪,但也僅限於一方野妖,拿哥垛和四大妖王卻是毫無辦法,這也正是貧道此次再赴蒲家莊的原因。貧道希望進一步提升實力,物化出最強大的雙魚玉佩,從此讓天下所有野妖都聽貧道號令,以破解那太虛水晶的妖力。”

    “原來如此……”蒲松齡笑道,“你懷有此遠大志向,這便是你自號‘太虛真人’的原因吧?”

    金烏宇也笑了:“十七年前,自打貧道踏上貴國的土地求道開始,便已懷有此意。這十七年來,貧道七度造訪蒲家莊,每一次都能獲得寶貴的成長,想來,再過一兩次,目標便能達成了吧。”

    “可惜,我已經老了,而你比我年輕十多歲,我與你切磋這一次,恐怕已是最後一次,剩下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蒲松齡指着遠處影影綽綽的羣山道,“如今,哥垛就在山的那邊,定然是爲我心臟而來,可我已經無力去消滅他。”

    金烏宇愣道:“聽聞巔峯時期的柳泉居士,即使是滿月夜的哥垛也非你對手,實力堪比傳說中的黃帝和暇月女神,爲何如今會衰退到如此地步?”

    “一方面,是老了,另一方面,我正在耗費畢生精力,創作一本祕籍,想通過它讓淑卿變成人類,如此一來,必然元氣大傷啊。”

    聽了此話,金烏宇忍不住大笑道:“看來,‘史上最強的淨化使者’,最終還是逃不過人間菽水之歡啊。”

    蒲松齡笑而不答,顧左右而言他道:“我還聽說,高員外爲了感謝你,贈予了你百兩黃金是嗎?”

    金烏宇冷哼道:“不錯,跟他的命比起來,這些黃白之物,也不過就是糞土而已。當然,對我們可不一樣,你若是需要,也可以拿一些去,享享好日子。”

    蒲松齡大笑道:“我已時日無多,拿這些錢來,又有何用?”

    金烏宇愣道:“柳泉居士不是還有四個兒子嗎?還有你的養女陳淑卿……怎麼,就算你自己無所謂,可你就沒想過,給他們留下一些什麼嗎?”

    蒲松齡衝金烏宇做了個意味深長的苦笑,反問道:“我說太虛真人啊,你過去並非愛財之人,‘財是下山猛虎’也是你常常掛在嘴邊的話語,爲何此次來我山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金烏宇愣了愣,隨後自嘲道:“貧道不止是愛財,而且,還嫌百兩黃金太少,不夠。”

    “你要那麼多錢來,有何用意?”

    “有人有錢沒命花,貧道有能力替他買命,爲何不讓自己賺個盆滿鉢滿?”金烏宇看着蒲松齡略帶鄙夷神色的眼睛,轉而笑道,“行了,貧道剛纔不過是說笑而已,事實上,貧道有一個很大、但是很不成熟的想法,需要花很多的錢,今日實在不便言說,待來日想法成熟之後,再慢慢向你道來吧。”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笑着,不知過了多少時間,蒲松齡的肚子傳來“咕咕”的叫聲,這才反應過來道:“哎喲,不好,和你聊天,時間總是過得很快,淑卿一定早已做好了香噴噴的飯菜,站在村頭等着我們回去喫呢。”

    說完,蒲松齡趕緊通過意念傳聲告訴陳淑卿他稍後便回。隨後,兩人再不多話,徑直往聊齋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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