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頭不由一沉。
顯然,夏皇並不是不知道局勢,對於外界的一切都瞭如指掌,哪怕在閉關,這位人間最霸道的帝皇,依舊掌控着屬於他的天下。
“這非羅家的劫,這是羅家的命。”
聲音依舊淡漠,保持着至高無上。
張首輔渾身一顫,猛地擡起頭,卻是發現天極宮中,每一個蠟燭都變得猶如天上星辰一般耀眼,讓他看不清楚那端坐在高位上的男人面容。
張首輔覺得有些好笑,這是羅家的命?非羅家的劫?
這是什麼意思?
鎮北王羅狂七個兒子死了五個,這不是羅家的劫,而是命?
張首輔有些恍惚,劫是自找的,而命……是天註定。
夏皇的意思是,羅家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無功的?
高高在上的夏皇,再一次的開口:“再來萬次,羅家依舊是會走到如今的局面,死了羅紅塵,死了羅鴻,還會有下一個羅紅塵,下一個羅鴻……”
張首輔擡起頭,那天極宮中的一片璀璨,刺激的他的眼淚都在不住的流淌。
可是,他卻是笑了,明白皇帝陛下的意思。
“這是要……羅家……認命?”
劫可度,但命……就只能認了。
那至高無上的龍椅之上的身影,沒有說話,但是,這便意味着默認。
張首輔沒有再跪了,他站起了身,腰桿挺的筆直。
“老臣不認同。”
“陛下,羅家乃功臣之家,鎮北王羅狂,在塞北與胡人廝殺,爲大夏守住邊塞,功德無量。”
“大將軍羅厚,更是殺的胡人膽寒,人稱羅人屠,雖爲人屠,但爲百姓守國門,亦是大義。”
“鎮北王之子羅紅塵戰死,絕代天驕戰死時尚在殺敵,鎮北王第七子羅小北征戰歸來陷入瘋癲,這些都是大義。”
“羅家無愧於夏家。”
張首輔道。
“而如今,陛下說要讓羅家認命,讓這樣一個忠烈家族認命,覆滅於歲月長河……”
張首輔仰頭笑了起來,鬚髮皆張。
“臣覺得可笑。”
“陛下居然會相信命運這種狗屁東西?”
龍椅之上。
夏皇淡漠而平靜的看着張首輔的不斷髮言。
沒有任何的言語。
他很超然,彷彿超然於天地之外,他擡起頭,目光平視,天地間宛若有神靈睜開了眼眸。
俯瞰大夏人間的每一寸山河,每一座城池,每一面高牆,每一顆塵埃……還有在他擡起手掌,於他掌中生滅的每一寸光陰,每一刻黑夜,每一場暴雨,每一縷疾風……
在他眼中,這一切,都與尋常的百姓一樣。
皆是……他的子民。
而他是擁有無上實力,統御一切的王。
張首輔逐漸的不再說話了,他似乎讀懂了夏皇冰冷無情的眼眸中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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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他亦是有些恍惚。
他坐首輔之位六十餘年,而六十年前,大夏便已然強盛無比,爲三大王朝之最,馬踏江湖,鎮壓天下各大宗門和勢力。
大夏的風雨無論如何變幻,經歷多少波折,只要坐在皇位之上的那個男人依舊強大,依舊不朽,那飄揚在風雨間的旗幟就不會有絲毫的變換。
因爲,這不是凡人的國度,而是修行人的王朝,實力至上。
張首輔挺直了脊樑,在天極宮中,無數的恐怖壓迫在那男人的眼神示意之下,猶如山河蓋落,讓張首輔連動彈和呼吸都變得無比的困難。
那單薄的身軀,彷彿隨時要被撕扯成萬千碎片似的。
張首輔邁步了,邁出的步伐,在死寂的天極宮中,猶如驚雷炸響。
“臣,不信命。”
“臣覺得羅家無過,甚至有功。”
“臣懇請陛下,收回成命。”
“臣願以死明鑑。”
張首輔蒼老的聲音縈繞在了天極宮中,哪怕那沉重無比的壓迫,都無法讓張首輔動搖太多。
夏皇覺得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只要他能夠求得長生,他便能鎮壓一切。
可張首輔那渾濁的眼眸中,看到過太多的黑暗,看到了太多的罪惡。
如今隱藏在大夏之下的黑暗和罪惡,如滔滔江流。
他曾救下許多人,也見到許多人的家破人亡,也看到過百姓的哭嚎無助,也看過難民的路凍死骨。
而這一切,不是夏皇一人長生就能解決的。
許多時候,一個王朝需要的不是永久的王,而是需要一個愛民的王。
張首輔一步一步,堅定的往前走。
他踏上了天極宮的階梯,高高在上的王,便坐在階梯之上的皇位之上。
那是一位嚮往力量無敵的王,嚮往長生的王。
而張首輔,則是要證明,力量並非一切。
他一步一步向前走,踏上了宮殿的石梯。
咚!
高高在上的皇位,那俯瞰人間的男人視線投落。
剎那間,彷彿萬里山河一下子同時承載在了張首輔的肩膀之上,他身上那溼漉漉的素白衣衫,瞬間乾淨,被蒸發的一滴水都沒有,緊緊貼着身軀。
面對這無法抗衡的力量,張首輔亦是盯着那高高在上,在無盡璀璨蠟燭光華中,彷彿恆坐銀河的那道身影,繼續邁步。
……
天極宮外!
有一道浩瀚的正氣長河撕裂了漫天的暴雨,橫亙天地。
玄玉妃佇立在天極宮下,身上的長裙飛舞不斷,眼眸中帶着幾分震驚。
“張懷義瘋了?”
“他居然敢以凡人之軀挑釁那個男人?!”
玄玉妃身軀在簌簌抖動,她的體質特殊,天生對於這種天地力量感應敏銳。
而天極宮下,那些天子禁衛們,也不復平靜,甲冑鏗鏘聲響徹。
這些天子禁衛撕裂暴雨,金色的甲冑在黑暗暴雨中,猶如璀璨到極致的金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