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一眼時間，還差十分鐘。想着他從家裏過來要比我遠，便耐心地等着。等到十點過五分，我忍不住撥打展承宇的電話。
展承宇那邊沒有接電話。
我頓時有些冒火，又接連打了幾個電話，他都沒有接。正當我打算跑回家去找他的時候，展承宇回撥過來了。說剛纔有點堵車，沒有聽到我的電話。
十分鐘以後，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出現在我的視野中。上午的陽光落在他的身上，在民正局門口小廣場的人流中，他高挑筆直的身材顯得格外的扎眼。
毫無疑問，展承宇的形象很好，就算是隨隨便便往那裏一站，都能得到陌生人的觀望。他一副溫文耳雅的書生氣，皮膚白皙細膩。給人的感覺一直就像是三月的陽光。
我遠遠地看着他，覺得一切是那麼的不真實。三年前，我們也是在這裏，捧着結婚證，喜極而泣。三年後，還是在這裏，卻又是另外一副光景了。
我迅速轉過頭，不敢再看下去。
展承宇一步一步地走到我的身邊，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輕聲叫我：“小茹……”
我連忙問：“你的證件都帶齊了吧？”
展承宇點點頭。
我馬上從包裏翻出昨天晚上擬出來的離婚協議，放在他的手上，說：“你看看行不行，有沒有問題。”
展承宇露出一個苦笑，“先進去吧，外面太陽挺大的。”
我跟在他的後面，跟着進了民政局。今天不是什麼節假日，民政局裏人不是很多。我和展承宇找到一處地方坐下來，展承宇把協議看了一遍，半天都沒有說話。
我問：“怎麼了？是有哪裏不合適嗎？”
他搖搖頭，咬着嘴脣嘆了一口氣。這一嘆氣間，有一層水霧泛上雙眼。我看他用力地瞪大眼睛，把那層水霧又逼了回去，胸膛起伏了好幾回，才說：“小茹，對不起。”
‘對不起’三個字，就像是一根針，深深地刺進了我的心裏，疼得我卒不及防，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展承宇低頭，擡手捏了捏鼻樑。
我起身，迅速地站起來：“我去排號，下午我還要去公司準備，晚上可能有個重要的項目要談，我們……效率高一點吧。”
離婚的過程很順利，基本上就只有簽字和蓋章。辦證的大媽每天見得太多了，垂着眼皮只是在我和展承宇身上掃了一回，確定了離婚協議上的內容都沒有問題後，就讓我們簽字。
我低着頭，黑色的筆尖落在雪白的紙面上，顫抖着半天寫不下去。
我知道，這一簽下去，我跟身邊這個男人就再也沒有瓜葛。曾經的海誓山盟，曾經說過的永遠不分開，那些轟轟烈烈刻骨銘心都像是一陣風一樣，刮過就沒有了。往事一幕幕地止也止不住地在我腦海裏閃過……就像是一雙手，不斷地將我往深處拉。
我忍不住問自己，將來，還能有這樣一個，讓我如此深愛的男人嗎？
真的……不能夠再重新開始了？
停留了十幾秒，我的眼淚不知不覺地流下來。我別開臉，忍了又忍地想把眼淚癟回去。
展承宇也還沒有籤，他只是默默地看着我。
等待着我們簽字好蓋章處理下一對的大媽，不由得又擡起眼皮來盯着我。
我深吸了一口氣，咬着牙迅速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看着‘林錦茹’三個黑色的字，慢慢在眼前變得模糊了又清晰。
“小茹……”
我用力地擦了一把眼淚，催道：“籤吧！”
展承宇盯着我看了一會兒，低頭一筆一畫的把自己的名字寫了上去。一式兩份，簽了這一張以後，我們又交換，將另外一張也簽好了。
籤第二張，我沒有再猶豫。
從民政局出來，就算是外面的豔陽天，也沒有能讓我陰霾的心情有一丁點的起色。
“一週以前，我去湖市出差。我知道，一週以後是我們結婚三週年的紀念日，一整個星期我都在期待中度過，猜想你會給我什麼樣的驚喜，我甚至提前一天回來，給你準備燭光晚餐。真是可笑，承宇……我把你當作珍寶，你卻讓我做了傻子……”
我擡起頭，看着天空的陽光，覺得實在刺眼，拿手擋了一下。不等展承宇再打口，我接着說：“不要說什麼還做朋友的話，我這個人……眼睛裏向來不揉砂子，也不喜歡糾纏不休。沒有什麼事，還是不要再見面了……我也說不出什麼‘祝你幸福’之類
“小茹……”
我快步走在前面，展承宇追了兩步。我的速度很快，慌忙地招了一輛出租車，迅速鑽了進去。
看着後視鏡裏，展承宇的身影越來越小，我的眼淚如同雨下。
下了車，我先是擦乾了你眼淚，在樓下溜達了一圈，確定臉上的淚痕看不太出來了以後，纔回到家。
在家裏喫完飯，洗了個熱水澡，化了個妝，就又往公司趕。
我不想呆在家裏，只要一閒下來，我就止不住要胡思亂想。一想起來，就眼淚不斷。我不想讓自己太過於狼狽和悲慘。
只要到了人多的地方，我就會強行的剋制自己，而且有助於轉移注意力。
到公司，在經歷了張甜夢一陣刨根究底的‘關心’後，我就去了主管的辦公室，問他覺得我發給他的報告如何。
李主管是一個四十五歲的胖男人，有名的笑面虎，對待下屬：態度是和藹的，手段是殘忍的。所以，就算他此時此刻笑得如同春風一樣，我也不會覺得他對我的報告就非常滿意了。
“昨天晚上弄到很晚吧？辛苦了……”李主管一邊笑，一邊說，“我已經看過了，覺得挺不錯的，所以轉交給凌總看了。上午發過去的，按照時間來看，他應該是已經看了……”
“凌總……”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李主管辦公室的門就被敲了三下，齊祕書推開門，對我笑道：“錦茹姐，沒在位子上看到你就知道在這裏了。”
齊祕書來找我，用腳趾頭也猜到是誰要見我了。我跟着她出來，打聽到：“凌總的臉色怎麼樣？”
“臉色？”齊祕書不解。
我解釋道：“李主管幫我交了一份報告上去，不知道入不入得了凌總的眼？”
齊祕書看了我一眼，苦笑道：“可能你不瞭解我們這個新總經理，他就像諜戰劇裏喜形不於色的‘高人’，想從他臉上猜出他的想法？我是沒有這個本事了，看你自己……”
我聽了，尷尬地點頭附和：“你說得也是。”
說話間，我們已經到了樓上凌天睿的辦公室門口，齊祕書往裏面指了指，示意我進去。看着我擡手敲門，她便踩着小碎步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進來。”
我推開門，看到凌天睿正埋頭在一堆文件裏面，看到我進來，他只是擡起眼皮掃了我一眼，又繼續看文件去了。
“凌總，你找我？”昔日的同窗，如今卻成了我的頂頭上司，我一邊感嘆着老天的不公平，一邊長嘆了一口氣。
凌天睿過了五秒鐘，才合起手中的文件，淡淡地指了一下他辦公桌對面的椅子：“坐吧。”
坐？
這是要促膝長談不成？
坐下之後，凌天睿從一堆文件裏翻了半天，翻出了小沓裝訂好了的A4紙，問：“這是你寫的？”
我接過那沓紙，翻開看了看。確定是我寫的，不過我發的是電子文檔，主管教給他的時候，直接打印了出來。
“對。”
凌天睿頓了頓，朝我點點頭。他的臉部線條分明，不像是展承宇那種溫和的長相。凌天睿只要是不說話，給人的感覺就很嚴肅，讓人無端覺得緊張。
走到的地方，連空氣都要被他吸走，變得稀薄。
我有些不自地往後縮了縮脖子，一邊想着措詞，一邊說：“其實，我研究的也不算多。昨天李主管忽然給我來電話，時間倉促大概寫得有些粗糙……”
“確實有些地方的用詞要注意一點，不過中心思想明確，方法也可行。只是這樣的合作方案有個大前提。”凌天睿一本正經地說。
我虛心求教：“什麼前提？”
他彎起嘴角，露出一個極爲清淡的笑容：“前提當然是，這份方案，得能夠有機會送到秦京眼前去。”
我沒有聽懂意思，不解地看着凌天睿。
凌天睿緩緩地站起來，忽然湊近我，雙手撐着桌面，意有所指地語氣開口：“想要跟他合作的公司有很多，咱們也不是他唯一的選擇。怎麼樣把他拉到公司裏來，聽他講解你的合作方案，纔是最重要的。方案寫得再好，人家不看，又有什麼用？”
我這個人說聰明也聰明，但有時候腦子也會少根筋，就比如現在，我有些不能理解——
難道，今天晚上的飯局，凌天睿是讓我去‘拉客’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