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人生當中，做過的最後悔的事情……但也無法挽回了。”凌天睿將手蓋在自己的眼睛上面，隱去了他的所有情緒，聲音像是從他的指縫當中傳過來，“這件事情，我們兩家當然是盡全力壓下來。後來流傳的版本，就成了剛剛展承宇跟你說的那個版本。”
是啊，說成是年少談戀愛，總好過直接當犯人。
“所以，誰舉報的對我來說不重要。就算秦清肚子裏的孩子當時沒有被發現，你以爲，我爸會讓她生下來？秦清當時纔多大？只不過，因爲事情被公開，結局變得更爲悲慘了而已……他說我是爲了報復他而跟你結婚……小茹……”凌天睿將手拿下來，看着我，“我們爲什麼結婚，當初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需要一個助手，一個無論何時何地都不會背叛離開，至少在這六年以內，我和在同一條船上齊心協力的助手。我給你相應的酬勞，你陪我度過風雨，就是這樣。”
我和他四目相對。
話說得雖然是好聽，但本質意思沒有變，我們的婚姻就是一場交易。
不是嗎？
“但是，你也說過，你喜歡我。”我微微嘆了一口氣，覺得腦子裏面一跳一跳地疼。
“這件事，我並沒有撒謊。我當然喜歡你，不喜歡你，怎麼會選擇跟你結婚？怎麼會住在這兒？”凌天睿也跟着嘆了一口氣。
話說到這裏，我們倆個都不再說話了。默默地坐在沙發上大約是坐了十來分鐘，我才起身，輕聲說：“我去洗澡。”
進了洗手間，腦子裏還是亂得很。用涼水衝了一幾把臉，也都沒有幫助我更加清醒一點。
關於‘秦清’的事情，網上的報導肯定是和展承宇說的那樣；但真正的事實，實在令我太震驚了。
輪j？
他和梁允？
到底是怎麼樣的喪心病狂，才能在未成年的時候，就做出如此畜/生不如的事來？天天和我同牀共枕，慢慢地佔據了我整個心臟的男人，原來——竟然是這麼的不堪嗎？
我原本，還以爲這一次遇到的會是一個好男人呢。
……
洗完澡回到牀上，凌天睿還沒有睡覺，只是今天他也沒有看書，光坐在牀上發呆了。我遲疑了一下，還是沒有開口，蓋上被子。
“小茹……這件事情我瞞着你……”
“我知道，誰也不會把這樣的事情掛在嘴上說的。”我微微眯上眼睛，打斷了凌天睿的話。他說得對，每個人都有小祕密，不是什麼事都可以隨便往外說的。
凌天睿說：“我念初三的時候，萬蒂娜帶着兩個兒子進了家門。我媽媽從此以淚洗面，我爸爸只顧着他的兒子，不再向以前那樣重視我。他總覺得，那兩個兒子在外面受了苦，所以他要加倍的補償他們。當時我年紀還小，正是容易叛逆的時候，家裏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我轉過頭，你暗夜中看着他。
“我媽成天和萬蒂娜吵架，吵完了又和我爸吵，最後就只會哭。我也跟我爸吵，跟萬蒂娜吵，欺負陸澤濤和陸澤舟。後來萬蒂娜又懷孕了……家裏的情況更加是雪上加霜。我爸爸，根本就無暇再顧及我了。萬蒂娜是孕婦，不讓我再惹她生氣。爲了奪得我爸爸的注意力，我做了很多事情……好的，壞的。但是，做壞事從來比做好事容易，也更能引起人的注意。我學習再好，我爸也不會多看我，反而我把老師打了，他就火急火撩地趕到了學校裏來。這種想法，是不是很幼稚？”
提起這些陣年往事，凌天睿的語氣一直很平淡，就像是訴說着別人的事。但他的語氣越是平淡，我就越是覺得他心裏難受。
見他半天沒有再說話了，我忍不住問：“然後呢？”
“然後還能怎麼樣？作奸犯科，無所不做。打架，打老師，打同學，調/戲班上的女孩子。秦清……發生‘秦清’那件事的晚上，是萬蒂娜生陸澤芬的那一天晚上。我爸在醫院徹夜守着，無論打多少個電話，我媽也無法把他叫回來。我跟梁允去喝酒，回來的途中，遇見了秦清……”
話說到這裏斷了，靜謐的夜裏，只聽到我和凌天睿呼吸的聲音。雖然他沒有再開口了，但他的呼吸聲卻慢慢地急促起來。
我忽然從心裏生出了一種強烈的同情感，不是同情‘秦清’，畢竟秦清雖然是最大的受害者，我卻不認識她；相比之下，我竟然更同情凌天睿。
苦中掙扎過來的？在那樣的家庭環境裏，他當時都經歷了些什麼？
家裏忽然之間多了另外一家人，他多了個媽，多了兩個弟弟，這讓任何一個孩子都受不了吧？
我伸出手，覆蓋住凌天睿的手，無聲地輕拍了兩下。
“我之所以不想提，並不是敢做不敢當。而是我實在不願意去回憶那件事……每說一次，就得再回憶一次。當時秦清的死，讓我猛然醒悟了過來……以這樣的方式引起父母的注意力，實在太愚蠢了……那件事刺痛了我，刺醒了我……”凌天睿輕輕地哼了一聲，語氣竟然還帶了些笑意，“我還是頭一次對人說起這麼多，本來不願意說的。但看你很在意的樣子……”
在聽他說起這些之前，我還覺得凌天睿是可怕的，但現在，只覺得他是令我心疼的。我向他挪過去，伸手抱住他，把頭埋在他的頸窩裏。
“我也是頭一次，聽到你說這麼多話。”我輕聲說。
凌天睿默了默：“小茹……”
“嗯？”
“我們來a／a吧。”
“啊？”
…………
第二天早上，兩個人的鬧鐘交替響了好幾遍，我從猛然驚醒過來，用腳把凌天睿踢了一下：“喂，要遲到了！”
凌天睿有點‘操勞過度’，光着身子就哼了一聲。我連忙起牀穿衣服，等刷牙完畢，發現他還沒有起來。急了：“快點！時間來不及了！要遲到了！”
“你有聽過‘老闆遲到’的說法嗎？”凌天睿睜開眼睛，冷冷地瞟了我一眼，接着睡。
看他這模樣，是不打算起來了。我一邊往包裏裝手機和充電器，一邊憤憤地說：“你不想上班，也別耽誤我啊！老闆了不起？”
凌天睿懶得迴應我。
“那早餐的問題你自己解決了，我來不及了……”我丟下一句話，匆匆忙忙地出了門。到了小區門口，看了一眼時間，坐公交是來不及了，只能打車去。
TMD，早知道，昨天晚上就應該節制點。最起碼，也要少點造型，現在站着打車，我的腿好軟。
早高峯好不容易招到了出租車，路上又堵了十多分鐘，幾乎是踩着點進公司。一直到開完早會，才總算有一點時間是閒下來的。
我這纔拿出手機，看昨天晚上展承宇後面發過來的消息。
發了好幾條，大致意思是想跟我約見面。地址選在我公司附近的公園裏。
今天晚上8點。
他回赤臨了？
我冷笑了一聲，不說做了總監了嘛，還這麼有空？
因爲晚上要見面，所以白天一整天我都有點魂不守舍。中午去樓下餐館喫飯，正是高峯期，梁允從人海處擠到我身邊來，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嘆道：“小茹，我以前不知道到底這種飯店有什麼好，現在算是知道了——熱鬧啊。一到喫飯的點，就跟打仗一樣。”
我聽了笑道：“我這可是沒下班之前就訂了餐，然後才佔到座位的。這裏的飯菜你喫得慣？”
“我還好，不挑食。”梁允把餐盤放下來，在我對面坐下。
我看着他，想起昨天晚上凌天睿跟我說過的‘往事’，忍不住問：“梁總……”
“梁允。”梁允擡起頭來，一本正經地糾正，“不是跟你說了嗎，在公司外面，叫我的名字就行。”
“梁允，你和凌天睿，從小念書就在一起吧？”我問。
梁允點點頭，一邊喫飯一邊含糊不清地回答我：“不是跟你說了嘛，在一起有大十幾年了，初中以後就認識了。”
我點點頭，低頭吃了一會兒飯。還是忍不住問：“那，你還記得秦清吧？”
聽到‘秦清’兩個字，梁允的動作忽然就頓住了，一臉震驚地擡頭看着我。他不比凌天睿喜怒不形於色，有什麼心事，都通通地寫在了臉上。
“你……”梁允的嘴脣劇烈地抖動了兩下，端起旁邊的水杯，大大地喝了一口，以壓住內心的情緒，平復了一下心情後，纔再次問我：“你，你怎麼知道她？”
我垂下眼皮：“昨天晚上，凌天睿跟我說的。”
“他連這個也告訴你？”梁允的表情更是震驚和不可思議，擡手在眉毛上摸了兩下，才說：“他跟你提這件事情做什麼？他應該……是不願意提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