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烽火洗劍錄 >第八章 劍冢
    寧湛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片沼澤裏。

    端木師姐呢?她沒有殺他麼?由於躺在寒溼的地上太久,寧湛冷得嘴脣烏紫,剛剛挪動一下身體,他就開始撕心裂肺地咳嗽。

    寧湛的動作雖然不大,但卻引出了沼澤裏捕食者,數只乾枯如朽木的鱷魚悄然而至,雜草叢裏的毒蟾蜍蜂擁而上。他嚇得頭皮發麻,急忙爬起身來,慌不擇路地逃竄,由於不敢往四周的沼澤地裏亂走,只能退往身後的一處石頭建築。

    寧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道石頭建築是什麼地方。但是有建築的地方,應該會有人吧?有人的地方,總比毒獸遍佈的沼澤安全。念及至此,寧湛裹緊身上的夾衫,朝着散發出詭異氣息的石頭建築走去。

    其實,往往有人的地方,纔是最危險的死亡禁區。若是此刻寧湛能夠變成一隻飛鳥,他就能夠看見石頭建築內部的恐怖情形:那一條條縱橫交錯的迷宮過道里,散落着無數發出磷磷綠光的白骨……

    等真正看見這些可怕的骷髏時,寧湛已經退不出迷宮了。他臉色慘白地走着,一路所見,除了滿地的森森白骨,就是插在石壁裏的各種兵器。

    這些明顯爲半成品的兵器極爲怪異,實在看不出是刀,是劍,是槍,是戟。明明是劍,卻又有槍的形狀;明明是斧,卻又有戟的尖銳曲鉤……

    寧湛看得瞠目結舌,心中更加恐怖不安。

    如果從冷月的角度俯視劍冢,可以看見錯綜複雜的迷宮甬道里,還分佈着不少金甲衛士。這些高大的金甲衛士手持利器,幽魂般遊蕩在迷宮裏,它們從頭盔的縫隙裏露出的眼睛,散發着金屬的森冷的光澤。

    不知道該說寧湛幸運還是倒黴,他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情況下,居然避過了重重金甲守衛,稀裏糊塗地踏入了劍冢的核心。

    周圍死一般的寂靜,令寧湛毛骨悚然。從所見的恐怖白骨和詭異兵器上,聰明如他,已經隱隱猜到這裏是什麼地方——器門,劍冢。

    寧湛暗罵端木尋用心歹毒,竟然想出這樣的借刀殺人之計。寧湛在心底暗暗祈求,希望自己能在被獨孤鴻發現之前,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這個鬼地方。此刻,毒獸遍佈的危險沼澤,對他來說就像天堂一般可愛。然而,世事總與願違。一路行來,四周散落的白骨漸漸稀少,石壁上的奇怪兵器卻愈加密集。

    寧湛的心不由得懸了起來。

    轉過古舊的甬道後,寧湛腳下的路豁然開朗。眼前是一處既開闊,又壓抑的空地,開闊是相對於逼仄的甬道而言,壓抑則是因爲空地上密密麻麻插滿了兵器,投下一大片濃墨重彩的暗色陰影。

    月光如水,傾瀉在兵器上,森寒的鋒刃發出懾人幽光。刀光劍影如張牙舞爪的魔鬼,讓人心中產生無由的恐懼。

    寧湛強自定下心神望去,眼前這些兵器,比之前所見更加怪異,都是奇形怪狀,匪夷所思的拼湊體。雖然這些兵器鋒芒畢露,殺氣懾人,但寧湛總覺得它們少了點什麼。

    “已經很久沒見到生面孔了,不想,今晚卻來了一個送死的。”蒼老幹澀的聲音突然響起,嚇了寧湛一大跳。他循聲望去,空地中的利刃投下班駁的光影,一個形貌古怪的捲髮老頭從陰影中走出,神情如夜梟般猙獰可怖。

    寧湛心思機靈,早已猜出老者的身份,並欲開溜:“晚輩無心闖入劍冢,還請獨孤前輩包涵,晚輩這就離開。”

    獨孤鴻也不笨:“小子,你既然已經來了,又何必着急離開?”

    望着眼中殺氣陡盛的獨孤鴻,寧湛艱難地嚥了一口唾沫:“家師紫石門主還等着弟子回去,實在不敢在貴地多加耽誤。”

    “原來是君門的人。”獨孤鴻的聲音冷如堅鐵:“哼!別以爲搬出紫石門主,老夫就會對你網開一面,論起天極門中的輩分來,紫石那丫頭還得叫我一聲師伯呢!”

    寧湛正暗道不妙,肩頭火辣辣一疼。一道黑色鐵鞭倏然襲來,掛着倒鉤的鐵鞭抽過之處,血肉一片模糊。寧湛倒在地上,痛得蜷縮成一團。

    獨孤鴻倒提鐵鞭,站在一柄插在地的長劍上,貓戲老鼠般望着寧湛。他陶醉地望着手中的新兵器,“怎麼樣?老夫新鑄的鐵鞭滋味如何?這可是經過老夫精心改良的鐵鞭,它克服了鞭類兵器只能遠攻的缺憾,三棱流線型的倒鉤和鞭節互相配合,還可以作爲苗刀來近身肉搏。”(獨孤大叔,你在打廣告麼……orz……)

    寧湛強忍着火辣的劇痛,臉上浮現出輕蔑的冷笑。

    獨孤鴻的得意之色頓消,彷彿被踩了尾巴的貓:“你笑什麼?”

    “啪!”獨孤鴻又揮出一鞭,鞭子抽在寧湛身側,地上濺起一片薄薄的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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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   寧湛倒沒有被這一鞭嚇到,臉上反而滿是嘲弄:“我笑所謂的天下第一鑄師,也不過是浪得虛名的老糊塗!你浪費半生的寶貴歲月,竟只鑄出一堆廢鐵!”

    獨孤鴻氣得渾身發抖,灌注全身真氣於鐵鞭,再次狠狠地抽向少年。這一鞭若是結結實實地捱上,寧湛的脊椎非得斷作兩截不可,但寧湛並沒有捱上這一鞭,因爲鞭子在半空倏然碎裂,碎作一堆廢鐵,散落各處。

    獨孤鴻睜大眼睛,望着滿地殘片,面目一掃之前的兇惡猙獰,神情迷茫得像個孩子:“爲什麼……爲什麼又壞了?”

    短暫的迷茫過後,獨孤鴻似乎變成了一個瘋子,他一步一步逼近寧湛,用佈滿血絲的眼睛盯着他,逼問:“爲什麼……爲什麼我鑄的兵器又壞了?你告訴我!”

    寧湛望着獨孤鴻,臉上有憐憫之色:“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無缺,你一直追求的理想兵器,並不存在於現實之中。你聽,這些被你鑄壞的兵器都在哭泣,因爲你扭曲了它們本來的面目。”

    寧湛的聲音似乎有着奇異魔力,獨孤鴻彷彿真的聽到兵器在哭泣,他捂住耳朵,神情癲狂:“胡說!胡說!老夫沒有扭曲它們!老夫只是想將它們改造得更加完美,摒棄掉各類兵器的缺點,結合各類兵器的優點,這樣鑄出的兵器,才能完美!”

    “荒謬!”寧湛不屑地道:“刀就是刀,劍就是劍,正是因爲具有各自的缺點,纔會具有各自的優勢。若想追求極致的完美,只會鑄出一堆廢鐵,廢鐵不會有任何兵器的缺點,但也不會有任何兵器的優點。”

    鑄造出絕對完美的兵器,是獨孤鴻此生最大的夢想,也是他多年來最大的魔障。他花費了大半生的歲月,卻始終沒有鑄出滿意的兵器,因爲他走的是一條錯誤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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