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年華走在街上,身邊跟着田濟,他們剛從守軍營出來,要回白虎營。今日無事,兩人沒有騎馬,安步當車。
砂城的風土人情迥異於玉京,街市上來往着膚色黢黑,衣飾豔麗的男女。一路走來,有賣馬匹的,有賣香料的,有賣寶石的,有賣器皿的,有賣布匹的,有賣藥草的,有玩雜耍的,有吹笛舞蛇的……
路邊的飲食攤位上,鮮豔的瓜果飄逸着清甜的甘芳,沸騰的湯食流溢出誘人的香味,烘烤的乳餅飄散着濃膩的奶香。入耳皆是人聲,笑聲,叫賣聲,充滿了生活氣息。
田濟笑道:“年將軍的立威真是相當有效,張驥不但交出了兵權,還對您心服口服,再也不敢輕視了。”
年華笑道:“張守將只是耿直,不是不通情理,他明白最重要的還是齊心協力,共抗蠻族。不過,自從襲了梟族營地,流沙之海中的二十七蠻部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倒真是讓人有些頭疼。”
砂城外,二十七蠻部梟聚叛亂,追根溯源,還是在於去年朔方國發生的一件怪事。
朔方威烈王阿穆隆?鐵穆爾驍勇善戰,鐵血錚錚。不過,再鐵血的漢子也有柔情的一面。阿穆隆?鐵穆爾一生,最珍愛兩個人:一個是他與已經去世的王后生下的長子——皇太子南因?鐵穆爾;一個是他三千後宮中最寵愛的妃子——安提娜王妃。
去年春天,按照朔方國的規矩,阿穆隆?鐵穆爾攜愛妃、愛子去岡仁波齊山(1)祭神,遊湖。岡仁波齊山,又名須彌山,是傳說中神靈棲息之所,周圍有馬泉河、獅泉河、象泉河、孔雀河環繞。
據說,在祭天儀式的最後一天,發生了一件神異的事情。
傍晚時分,霞光萬丈,阿穆隆?鐵穆爾帶着安提娜王妃在須彌峯遊玩,天上突然落下花雨繽紛,一列佛陀騎獅驅象,從天而降,把阿穆隆?鐵穆爾接入了雲彩之上。大家都說,阿穆隆?鐵穆爾成佛了。
阿穆隆?鐵穆爾可以成佛,朔方國卻不可一日無君。阿穆隆?鐵穆爾被神靈帶走後,皇太子南因?鐵穆爾繼承了王位。但是,南因?鐵穆爾心術不正,爲人陰邪,衆老臣都反對他。而且,阿穆隆?鐵穆爾失蹤得離奇,衆人不相信王真的被佛陀帶走了。一時間,傳言沸沸揚揚,鬧得朔方國人心不齊。最後,南因?鐵穆爾在一名神祕人物的暗助下,肅清了反對自己的老臣,登上了王位。
南因?鐵穆爾登上王位後,惡劣的本性顯山露水,短短半年內,他做下了許多民怨載道的事情。其中,最悖倫,最嚴重的兩件事:一是父親生死未卜,他卻娶了父親的妻子,自己的如母——安提娜王妃。二是他下令朔方境內二十七蠻部梟聚砂城,準備出兵玉京。
前一件事情雖然悖倫逆道,但畢竟是王侯家事,不過惹人不齒和唾棄,與國運並沒有直接干係。第二件事情卻是一着不慎,就會傾國的大事。二十七蠻部梟聚流沙之海,不啻於朔方國直接向崇華帝宣戰。連阿穆隆?鐵穆爾在時,也不敢揮師向崇華帝宣戰。南因?鐵穆爾本來就不得人心,此令一出,一些臣子紛紛反對,朔方國上下又起騷亂。
田濟道:“南因?鐵穆爾殘忍暴虐,不得民心,現在朔方國內亂成了一鍋粥。二十七蠻部雖然梟聚在流沙之海,但是懾於國內亂況,暫時應該不會有大舉動。”
年華準備在流沙之海的邊境駐紮兩支士兵,以觀察二十七蠻部的動向,防備敵軍突然來襲。
田濟道:“選是選好了。不過,我不明白您爲什麼要特意挑選膽小的士兵?他們一見蠻族就嚇得腿軟,您放心讓他們呆在前方偵敵?”
年華笑道:“就是因爲膽小,才讓他們偵敵。因爲害怕,他們纔會打起十二分警惕,一旦蠻族來犯,必定會立刻來報。如果派膽大勇猛的士兵去,只怕他們反而恃勇輕敵,讓蠻族鑽了空子。”
田濟歎服:“原來是這樣,將軍您真懂人心!”
年華想起心思莫測的寧湛,想起癡心不改的雲風白,想起心懷恨意的李亦傾,不由得苦笑:“其實,我從來不懂人心。我這麼安排,只是因材施用,化短爲長罷了。”
兩人又走了一會兒,來到了街市最繁華熱鬧的地段。望着充滿繁榮氣息,異域情調的街道,望着來來往往,笑語喧譁的百姓,年華不由得感嘆:“砂城風物和玉京真是截然不同。無論如何,我希望砂城能夠永遠如此安寧繁華,不要被戰火波及。”
田濟笑了笑,“有年將軍在,一定能夠驅退蠻族,守護砂城。”
年華也笑了。但願如此。她能夠做到的,也只是盡全力,然後聽天命。畢竟,二十七蠻部梟聚,朔方有心犯境,戰爭是一觸即發的事情。
田濟眼尖,從熱鬧的人羣中發現了什麼:“咦?年將軍您看,那不是巴布嗎?”
年華循着田濟指的地方看去,那是街市中最熱鬧的一處,人山人海,聲涌如潮。人羣中央搭起一方高出地面三尺的擂臺,兩名男子正在擂臺上赤手空拳地打鬥,揮汗如雨。其中,
光頭赤膊的那一個,不是巴布是誰?
田濟十分生氣:“巴布這傢伙,太不像話了!軍法嚴令禁止武將在外與人私鬥,他居然還在外面與人當衆相鬥!!”
年華道:“先過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吧。”
年華、田濟從人羣中擠了過去,他們剛剛靠近擂臺,就看見在臺下爲巴布吶喊助威的烏雅。烏雅又喊又跳,右眼帶着一個烏眼圈,額上帶着淤青,顯然也是剛和人打完一場。
白虎、騎軍法,禁止將士在外與人私鬥。違者按情節輕重處罰,輕則仗笞,重則處斬。
烏雅看見年華、田濟,心中一虛,脖子一縮,就想開溜。田濟眼疾手快,繞到她面前,逮了個正着。田濟把烏雅拎到年華面前。烏雅眼珠一轉,笑道:“呵呵,年將軍,田副將,你們今天怎麼有空來逛街市?”
年華望了一眼在擂臺上與人打得正歡的巴布,又望向眼神瑟縮的烏雅,“烏雅,這是怎麼回事?”
烏雅尚未回答,田濟已經指着擂臺旁的一面字旗,念道:“夔山之奴,神勇無匹,贏之者,可獲十金……”
烏雅笑了笑,不無遺憾地道:“夔奴,就是擂臺上正和巴布打鬥的那名男子。打敗他,可以得十金,打中他一拳,也可得一金呢!只可惜他太強了,在砂城擺了兩個多月的擂臺,至今還沒有人能夠打中他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