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廬山謠寄盧侍御虛舟》
小時候,有一年歲末,梟陽國進貢來一隻五色靈鳥,這種鳥名叫迦陵頻伽,擁有十分動聽悅耳的妙音。
母皇將迦陵頻伽賜給了我,它的歌聲陪我打發了不少的寂寞時光。不過,迦陵頻伽總是試圖掙脫金籠,試圖離開我。我很傷心,只好折斷了它的雙翅。
迦陵頻伽奄奄一息地軟在囚籠中,再也無法歌唱,漸漸死去。我撫摸着它冰冷的屍體,十分開心。因爲,它再也無法逃出金籠,再也無法逃離我。我坐在金籠外,自己唱歌給自己聽。
我很喜歡年華,她讓我想起了那隻迦陵頻伽鳥。可是,我不希望她的結局和它一樣。我不想,再一個人歌唱。
我將長公主的矜傲收起,一再向年華懇切請求,希望她能效忠於我,成爲我的將。可是,她總是不理會我的請求。我很害怕,我不想,再一個人歌唱……
我知道,年華不願意成爲我的將,是因爲寧湛的緣故。如果,寧湛不在了,她就會答應成爲我的將吧?
寧湛身體病弱,又不會武功,殺了他易如反掌。但是,天極門規,同門相殘爲大忌。殺了寧湛,我也難活。在這亂世烽煙中,明明將來出師之後,君門、將門、策門之人往往同門相爭、相殘,可是偏偏有如此可笑的門規阻礙我除掉寧湛。
門規難不倒我,我有的是辦法。死水沼澤,器門劍冢,不就是一座天然的墳場嗎?我找了一個師父出門遠遊的機會,將寧湛擊昏,丟到了死水沼澤中。我不敢踏入劍冢,只好將他丟在劍冢附近的沼澤裏。他醒來後,極有可能稀裏糊塗地闖入劍冢。只要他死在劍冢裏,年華就會成爲我的將了。
我站在萬生塔頂,俯瞰腳下的林海,心中十分開心。從下午到深夜,墨涵、年華、皇甫鸞等人一直在尋找寧湛。他們只是徒勞,寧湛說不定早已成爲劍冢裏的一具屍體了。
從萬生塔頂向下看,雲海浮蕩,綠林隱綽,人比螻蟻還要渺小。但是,不知爲何,我卻能從人羣中感覺到年華,感覺到她在四處奔波,尋找寧湛的蹤跡。我甚至還能在腦海中描畫出她心急如焚的神情。我想,以她的聰明,一定能夠猜出是誰對寧湛出手,一定會來萬生塔頂找我。如果她連這點智慧也沒有,那就不配成爲我的將了。
果然,午夜過後,她來到了萬生塔頂。我很高興,也很悲傷。
我回頭,望着她:“你一定很累了吧?我從這裏看見你找了不少的地方。”
她往塔下望去,笑了:“從這九層高塔望下去,人比螻蟻還要渺小,你真能從這麼多人中看清我的身影?”
“你知道我的名字爲什麼叫尋嗎?”我凝視着年華,道:“我是爲了尋找打破端木氏詛咒的人,才降臨到這個世界上來,而你就是那個屠龍破咒的人。我不是用眼睛看你,而是用心在尋找你。所以,無論你在哪裏,我都能看見你,找到你。”
年華殺了惡龍,從此以後,母皇、我、還有我的子孫再也不會受到龍的詛咒,再也不會重複那個永無止境的噩夢了。
她一愣,似乎不知道我在說什麼。她再一次問我:“你知道寧湛在哪裏嗎?”
“你既然來問我了,我說不知道,你也不會相信的吧?”我心中悲傷,爲什麼她總是那麼在乎寧湛?
我心中暗道不妙,急忙將手伸向腰側的佩劍。我想要拔劍,但是寶劍被一股渾厚的真氣壓制,無法拔出劍鞘半分。突然,檀中穴上一麻,我被她點住了穴道。我呆立在原地,望着她。
她淡淡問道:“寧湛在哪裏?”
我有些恐懼,有些悲傷,卻是冷笑不語。
倏然,她的精鋼護腕中冒出一點寒光,卻是一枚鋒利鋼刺。
“不說是嗎?”鋼刺在我眼前晃了晃,她的語氣沒有一絲溫度,“反正,你是用心來尋找,那眼睛,對你並無多大用處吧?”
鋼刺劃出光亮的弧度,我知道她不是在恐嚇,如果我不說的話,她真會刺瞎我的眼睛。或許,任何傷害寧湛的人,無論爲了什麼理由,她也絕對不會放過。那一瞬間,我看見了另一個她,那個拼命想保護一個人,不惜雙手染滿鮮血的她。她的眼中,瀰漫着一股決絕的殺意。
我有些恐懼,顫聲道,“死水沼澤,器門劍冢。”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極難看:“你……你真狠毒!寧湛和你無冤無仇,你爲什麼要置他於死地?!”
劍冢者,禁地也。
擅入皆,殺無赦。
幽居於劍冢之內的獨孤鴻,不僅武功深不可測,性格也乖戾殘忍。擅自闖入劍冢的人,從來沒有誰活着出來。劍冢是天極門的一大禁地,人人都自覺避開這一恐怖的地域,甚至連天極門主紫石,也不曾隨便踏入劍冢半步。
我喃喃道:“爲什
麼要置他於死地?因爲,如果他在,你就不會效忠我。”
“你不可理喻。”她不再理會我,轉身而去。
她一定是想去劍冢!我急得滿頭大汗,焦急地阻止,“年華,你回來!劍冢去不得!你現在去也晚了,寧湛肯定已經沒命了!”
我想起了那隻死去的迦陵頻伽鳥,我不想年華也死去。
我不想,再一個人歌唱……
她沒有回來。
我有些悔恨,眼中流出了淚水,我偷偷把寧湛丟到死水沼澤,可不是爲了她去那裏送命。畢竟,她是打破端木氏詛咒的人,是我尋找的人,是我覺得很重要的人……
我被制住穴道,無法動彈,只能用眼角的餘光瞟向劍冢的方向。
月光下的樹林之上,一道戎裝身影即閃即沒。
她真的去了……
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如果,她也死在了劍冢,那該怎麼辦?我想到了她會猜出寧湛失蹤的作俑者是我,卻沒料到她會爲了寧湛而連性命都不顧惜……
我佇立在天風中,想了很多很多。直到我能夠動彈時,已經是寅時了。我飛奔下萬生塔,跌跌撞撞地向劍冢而去。
不,年華,你不能死……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意念驅使我罔顧生死,闖入了那一片死亡禁區。
明亮的月光下,劍冢中白髏森森,各種奇形怪狀的兵器倒插在石壁上,還有許多奇怪的金甲鐵人支離破碎地倒在甬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