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烽火洗劍錄 >第一百二十九章 山海
    東皇山。太平宮。長樂殿。

    “錚——錚——錚——”輕揚的古琴聲從殿外飄來,曲子是《鳳求凰》。

    年華端着酒杯,坐在窗邊發愣。不知名的落花隨風飄來,落在清酒中,蕩起一圈圈漣漪。

    “年將軍,九王爺每天都在殿外彈琴,您真的不見他嗎?”女侍上官心兒小心翼翼地問道。宮人們都已經知道,皇甫欽在向年華求親,只是不知道年華爲什麼不答應。皇甫欽風雅俊朗,又是北冥九王爺,從每天在長樂殿外彈《鳳求凰》,風雨無阻來看,也是一個癡情之人。他和年華站在一起,怎麼看也是金童玉女,神仙眷侶。宮人們都同情皇甫欽,覺得年華鐵石心腸。

    “隨他去……”年華喝了一口酒,苦澀到難以入喉,她還是強行嚥下了。

    上官心兒想了想,開口:“年將軍,按照出行的行期,您前天就應該回玉京了。您繼續呆在太平宮,真的不要緊麼?”

    “我很累,不想回玉京。”年華淡淡地道。

    上官心兒道:‘可是,逾期不返,聖上會不會降罪?”

    “降罪?”年華自嘲地笑了。在寧湛眼中,如今的她還是有用的棋子,他怎麼會降罪呢?等到她對他再無用處的那一天,他纔會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吧?

    殿外的琴聲戛然而止,年華和上官心兒有些奇怪。一名宮人走進長樂殿跪報:“稟年將軍,聖上駕臨太平宮。”

    按照禮儀,年華必須出宮迎駕。

    “知道了。”年華冷笑,仍舊懶洋洋地坐着,並不起身。

    上官心兒見狀,小心地提醒:“您不去迎駕麼?萬一龍顏大怒……”

    年華冷笑:“放心,帝君對於可用的棋子,脾氣會很好,度量也會很大……”

    半個時辰後,長樂殿外的迴廊中響起了一陣陣細碎的腳步聲。許忠尖細的嗓音傳來:“聖上駕到——”

    年華仍舊靜靜地坐着,盯着博山香爐中騰起的煙霧,彷彿沒有聽見外面的喧囂。上官心兒和宮人們急忙出殿迎駕。

    “奴婢參見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宮人們山呼萬歲的聲音響起。

    聽腳步聲,寧湛已經走進了長樂殿。年華拿起一罈梨花白,單手撐住欄杆,從窗口躍了出去。她不想看見寧湛,也不想再聽他的那些裹在糖衣裏的謊言。

    “年將軍爲何不來接駕?”寧湛走在長樂殿的迴廊中,問引路的上官心兒。

    上官心兒趕緊道:“這個,年將軍因爲身體有些不舒服,正在休息……”

    “她怎麼了?是不是生病了?”寧湛關切地問道。

    上官心兒冷汗:“這個,可能也許大概是……”

    寧湛走進暖閣,博山香爐煙氣氤氳,雲母屏風巍然靜立,地上的酒罈亂七八糟,美人靠上空空如也,唯剩一扇窗戶在左右搖晃……

    “年將軍去哪兒了?”寧湛皺眉。

    上官心兒冷汗如雨:“這、這……剛纔,年將軍明明都還在,這一眨眼的功夫,怎麼就不見了……”

    寧湛走到窗邊,望了一眼外面寫意如畫的山景,“想必,她是不想見朕,從窗戶走了吧。”

    許忠冷聲道:“這太不象話了,成何體統!”

    上官心兒嚇了一跳,咋舌:“窗外可是山壁,離地面有十幾丈高呢……”

    寧湛苦笑。她想躲他,這點山壁怎麼難得了她?她想逃離他,千軍萬馬也困不住她。他想束縛她,留住她,財富、權勢、鐵鐐、囚籠都沒有用,唯有留住她的愛,她的心,讓她無法掙脫,無法逃離。她是一個癡情的人,他是一個絕情的人,她註定是他的俘虜。

    “太平宮最高的地方在哪裏?”寧湛望着雲霧繚繞的山景,問道。從小,她心情失落時,總愛遠離人羣,獨自呆在最高的地方。

    “山海亭。”一名宮人垂首回答。

    太平宮。山海亭。

    幾棵巨松靜立在懸崖邊,遠處山巒重疊,雲海翻涌。因爲地勢高絕,山海亭是太平宮中觀賞日出,日落的絕佳之處。

    年華坐在山海亭中,寒風吹拂髮絲,衣袂,有一點冷。她飲着梨花白,借酒消愁,一醉忘憂。石徑上傳來腳步聲,年華回頭一看,皺眉:“你怎麼來了?”

    皇甫欽拿着古琴,笑眯眯地道:“帝君忽至太平宮,打斷了小王的琴曲。小王見你獨自來到山海亭,就跟來彈完這一曲。小王是一個很有恆心的人,不達目的,不會中途而廢。”

    年華“撲哧”一聲笑了,望着皇甫欽,“你讓我想起了一個人,從玉京到西荒,他也是這般鍥而不捨地跟着我。”年華的神色突然黯淡,心中悲苦,“只可惜,我是一個不祥之人,累得他幾次險些喪命。”

    皇甫欽笑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換做小王,也願意爲小華而死……”

    “哈哈,九王爺你又在說笑了。”年華始終不相信皇甫欽對她有情。在她看來,皇甫欽想娶她,不過是爲了政治目的,不過是爲了他的野心。她也從來沒有愛過他,今後也不會愛。他們的關係,僅僅只是各爲其主的戰場敵手,如此而已。

    皇甫欽淡淡一笑,沒有說話。他在年華對面坐下,將古琴放在石桌上,伸手撥絃。

    “且慢。”琴音將起時,年華伸手按住琴絃,笑了:“如此山海萬里,雲波瑰麗的景色在眼前,《鳳求凰》未免小氣了一些,彈一曲《破陣子》如何?”

    “也好。”皇甫欽笑道。

    “錚——錚錚——”古琴聲激昂清越,響徹雲海山巒。年華靜靜地聽着,一掃這些時日的心灰意懶,胸中頓生豪邁之情。

    一曲終了,山風凜冽。

    年華仰頭飲了一口酒。

    皇甫欽劈手奪過酒罈,也飲了一口:“不知爲何,豪情頓生,想飲烈酒。”

    年華笑了:“觀山海之景,聽破陣之曲,自然生豪邁之情。”

    皇甫欽也笑了:“豪情之餘,也有繾綣。能和小華在這山海亭中相對而坐,同飲一罈酒,小王十分滿足了。”

    “我已經忘了什麼是繾綣……”年華淡淡地道。心死之人,哪裏還有繾綣?

    “小華,你太自苦了。你明明知道你求的東西,帝君永遠也不會給你,可是你卻自欺欺人,作繭自縛。掙脫束縛你的繭,跟小王去北冥,重新開始。小王絕不會做第二個帝君。”皇甫欽褪下一貫的嬉笑,認真地道。

    也許,是因爲皇甫欽玩世不恭慣了,他突然如此嚴肅認真,讓年華有些無所適從:“九王爺,您又在說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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