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烽火洗劍錄 >第二百零七章 蓬萊
    田濟見此情形,下令:“誅殺玄龍騎,破赤城,爲大將軍報仇——”

    王師聞令,如夢方醒,立刻向玄龍騎發動進攻,古戰場上又開始了新一輪殺伐。端木尋和龍斷雪一個死,一個瘋,玄龍騎已經人心潰散,王師卻義憤填膺,士氣如虹,幾名玄龍騎將領勉強指揮衆人與王師交戰。

    在炎塚原上殺伐震天時,雲風白已經抱着年華離開了古戰場,落花如雪,天地如白。

    崇華十三年,七月之交,朔日辛卯,日有食之。赤城破,皓國亡,風華大將軍歿於炎塚原。——《夢華錄?崇華紀事》

    寧湛來到戚城時,赤城已破,王師大勝,但他的臉上卻沒有笑容,他的餘生也再無歡笑。

    寧湛望着染血的盔甲和聖鼉劍,泣不成聲。年華永遠地離開了他,他失去了他的年華,失去了他此生最深的愛戀,也失去了他帝王生命中殘存的一點幸福,一點溫暖。

    都言忘憂,誰能忘憂?

    寧湛知道了年華的死亡真相時,紅娘子已經遠遁了,端木尋已經死了,龍斷雪已經瘋了,他連想爲年華復仇也無法辦到,只能陷入深深的自責和絕望中,只能孤獨地坐在冰冷的帝座上,守着回憶度過餘生。

    據宮史上記載,這個一生抑鬱寡歡,病弱陰沉的中興之主,在他駕崩的那一刻,突然露出了溫柔無邪的笑容,他對着虛空伸出了枯槁的手,“年華,你來接我了?走,我們回合虛山天極門去……”

    一生一戀,雲煙消散。

    雙星如夢,緣愛成幻。

    一年之後,夢華之東,萬寶港。

    萬寶港是一座繁華的港口城市,它是夢華的水路樞紐,從南到北,從東到西的水路皆在這裏交匯。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萬寶港的街市上人來人往,川流不息。

    兩名身披灰色斗篷的男子牽着馬走在人羣中,一個金髮碧眼,高大魁梧;一個臉紋蜥蜴,英俊倜儻。正是拓拔玥和宮少微。風華大將軍在炎塚原戰死的消息早已經傳遍了九州,身在南蠻的拓拔玥和宮少微也都知道了。

    在得知年華死訊的那一日,拓拔玥徹夜難眠,他告訴自己,武將戰死沙場是極尋常的事情,不必爲她感到難過,可不知爲什麼,他還是流淚了。他想回憶年華,卻已經記不得她的模樣。

    宮少微也哭了,“臭女人,你怎麼就這麼死了……”

    雖然年華總是捉弄他,欺負他,讓他生氣,但他還是很喜歡她。

    年華不在了,宮少微打算去葛地看望父母,並接他們來南蠻。因爲年華曾經說過,“宮世子,有時間,你還是去葛地看望一下琭王和王妃吧。他們不在乎你紋面不紋面,他們只在乎你平安不平安。復國與否,他們也不在乎,他們只在乎能和你團聚。”

    宮少微向拓拔玥告辭時,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思,拓拔玥決定和宮少微一起去夢華。於是,兩人喬裝北上,潛入了夢華。他們打算在萬寶港取水路北上,去往葛地。

    宮少微問拓拔玥,“您爲什麼不顧兀思丞相的反對,冒險北上?”

    拓拔玥道:“葛地是她的封地,我想去看看。還有玉京和臨羨關,我也想再去看看。我總是記不起她的模樣,那麼去看看這些地方,也是好的。”

    想起年華已經不在了,宮少微心中十分悲傷,“那個臭女人,明明命那麼硬,受多大的傷都死不了,怎麼突然就去了……”

    拓拔玥、宮少微找了一家客棧落腳,宮少微出門去船塢打聽北上的船,拓拔玥因爲臉盲的關係,去了也是麻煩,就留在了客棧休息。宮少微走了半個時辰後,拓拔玥呆得煩悶,也出了客棧散心。

    宮少微在船塢打聽到明天就有客船沿着運河北上,途中會經過葛地,非常高興。他定下了兩個客位,滿意地離開了船塢。

    船塢不遠處搭了一個露天戲臺,戲臺上有人在唱戲,戲臺下很多人在看戲,人聲鼎沸,非常熱鬧。宮少微被戲臺上一句“保景城,毀去霹靂車——”吸引了注意力,他仔細一望一聽,原來是在唱風華大將軍的戲文。他心中驀地騰起幾許傷感,幾許失落,想起了關於無皋嶺的過往。

    路邊的一棵柳樹下,一名身穿白色斗篷的女子正在聽戲,從她的風帽間露出幾縷如緞青絲,隨風飛揚。她隱在風帽下的側臉極美,鼻樑如劍,紅脣如蓮。她一邊悠閒地聽戲,一邊從手上提的小竹籃中拿山楂喫,戲臺下的人笑,她也笑,戲臺下的人叫好,她也叫好。

    宮少微的注意力被戲臺吸引,冷不丁和女子相撞,碰翻了她的竹籃,紅色的山楂滾了一地。

    “呃,抱歉。”宮少微隨口道了歉,拔腿就走。他的視線始終盯在戲臺上,戲臺上快要上演郬坡放人的那一段了,他急着走近戲臺去看。

    “撿起來。”女子沉聲道,語氣明顯不悅。

    宮少微急着去戲臺看戲,懶得理會,“爺沒空。”

    見宮少微要走,女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肘,“不把山楂給我一顆一顆地撿起來,別想走!”

    宮少微喫痛回頭時,一個挾着疾風的拳頭正好擊在他的右臉頰上,打得他眼冒金星。

    “少撿一顆,我揍你一拳。”女子氣呼呼地道。

    宮少微生氣,握緊了拳頭就要反擊,但在看清女子的臉時,他的眼睛驀地睜大了,“臭女人……不,年華……你、你還活着……”

    宮少微激動之中顧不得臉疼,伸臂想擁抱年華,看她是不是真的。

    宮少微的手還沒碰到女子,女子已經一腳踹飛了他,“我不叫年華,也不認識你!”

    宮少微趴在地上,淚流滿面。這身手,這力道,一定是年華,絕對不會錯。她、她還活着……

    在女子的威逼下,宮少微不得不開始撿山楂。宮少微剛撿了三顆,一名白衣銀

    發的男子從船塢的方向走來,他喫驚地望着宮少微,對女子道:“呃,伽藍,你在做什麼?”

    女子笑了笑,道:“這傢伙撞翻了我的山楂,還想跑,必須得揍他一頓,讓他長一些記性。”

    望着宮少微腫起來的右臉頰,銀髮男子冷汗,道歉,“抱歉,我妻子有時候太暴力了……她以前是一名武將……”

    宮少微喫驚,瞪着銀髮男子,心緒起伏:“你妻子?!她……她……年華……她……”

    聽到“年華”兩個字,銀髮男子如遭電殛,他用棕色的重瞳掃了一眼宮少微,轉身對女子笑道:“伽藍,這些山楂拾起來也髒了,不能吃了,不如再去對面買一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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