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猶豫了很久,不知道該不該去她告訴我的那個醫院。
如果不是他們,我媽也許不會那麼早就病死;如果不是他們,我也會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如果不是他們,我更加不可能去悅色……
我恨他們!
可是,他畢竟只是個孩子!他沒有權利選擇自己的出身,他沒有權利選擇自己的母親,自己的家庭!
我不能就這樣毀了一個小生命的希望!
我要去!我一定要去!趕到醫院的時候,周秀娜告訴了我病房號。
“林溪!”她看到我,異常的激動。
我應該是五年沒有見過她了吧?
她的長卷發胡亂紮成一個辮子垂在腦後,長款羽絨服一點也沒有將她的身材拉高,反而看上去有點臃腫。她的臉上殘留着似乎是好幾天前的妝,油光滿面又顯得異常憔悴。
“他怎麼樣了?”我儘量壓制住自己的聲音,好讓聲音聽起來一點也不緊張。
她只是手捂着嘴,一搭接着一搭地哭。
我看了眼病房,問她還不如自己去看。
等等?不是失血過多嗎?怎麼會在病房?恩?醫院現在不是應該在爲他十萬火急地找血源嗎?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走進病房,裏面擺放了三張病牀,其他兩張病牀上都有人,旁邊都有人陪伴,顯得病房裏擁擠不堪。
臨窗的病牀上,一個弱小的孩子躺着,臉色蒼白,眼睛緊緊的閉着。
那嬌小的面龐即使憔悴,卻依稀可以辨出我爸爸的影子。
“我知道,如果不是撒這個慌,你根本就不會過來!”周秀娜跟到我身後,“也許你一定會說,是我罪有應得,是我咎由自取!”
“他到底怎麼了?”我回頭看着她。
她已哭的泣不成聲,腰也直不起來,只捂着嘴,不住地哭。
病房外面進來另一個女人,她長得有點像周秀娜。
“姐!”她的手上提着幾盒飯,“我給睿睿買了一個雞腿。”
她將飯放在牀頭櫃上,這纔看了看我。
“你就是睿睿的姐姐?”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我也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她應該,和我差不多大吧?
“他到底怎麼了?”我沒有承認我的身份,因爲我不想。這個孩子,我媽從來沒有承認過,不過她承不承認也不重要,她纔是被掃地出門的那一個。
“林睿得了白血病!”那個女人說。
白血病?
他這麼小的孩子得了白血病?
“她……說的是真的嗎?”我的心跟着酸了一下。
周秀娜哭的說不出一個字,撲在那個女人懷裏哭起來。
我回頭看着病牀上那個閉着眼睛的孩子,他怎麼會……
我拿起病牀上的病例,可是我看不懂。
護士很快過來查房,並且通知了一個好消息,合適的骨髓已經找到了,可是手術費用要五十萬。
周秀娜說,林睿只有做骨髓移植手術才能繼續活下去。
我愣在那裏,竟然第一次覺得,這個孩子是我的親人。
這種感覺好熟悉,好像是我媽病重那段時間裏我纔有的感覺。
周秀娜給我打電話,是想讓我借錢給她。
可是我沒有。
“你怎麼會沒有錢?你不是剛剛跟一個有錢人結婚了嗎?你家親戚都知道,騙的了誰啊!”周秀娜的妹妹追到病房外面來。
我看着她,只覺得很討厭。
“婷婷!”周秀娜也追了出來,“她是睿睿的姐姐,你不要這麼跟她說話!”
“姐姐?她哪一點像個姐姐?這麼多年,她給睿睿買過一個玩具,一件衣服嗎?”那個女人憤恨地說。
我給他買玩具,買衣服?真是可笑!他們將我趕出去,並且我爸也和我斷絕了父女關係,我哭着找我爸要錢給我媽治病的時候,他們只給了我五十塊錢打車費。
現在找我要錢給她兒子治病?
“對不起,你們的消息太滯後了!我早就離婚了!”我冷笑一聲,原本氾濫的親情和同情心一下子就沒有了。
“離婚?那你也能拿不少分手費,不要跟我們說五十萬都沒有?”那個女人說話很尖酸刻薄。
“分手費?”我哼了一聲,看向周秀娜,“難道你們不知道,現在離婚都喜歡讓女方淨身出戶了嗎?”
當年她就是讓我媽淨身出戶,一分錢沒有給!
”婷婷!”周秀娜將她拉住,“你先進去!”
那個女人不肯,但是看到周秀娜要發火了,便不情願地進去了。
“林溪,我知道你恨我,你也恨睿睿。”
我沒有看她。我恨她,一直都恨她。
“我也知道,如果今天我在電話裏問你借錢,你肯定不會來,只會覺得,這是報應!”她說着又開始哭,“我知道這是報應!可是報應爲什麼沒有報在我身上?爲什麼要在一個七歲的孩子身上?”
我討厭她這個樣子。<
br />
當年我媽被她活活氣死的時候,她怎麼不想到這些?
“當年我媽也是在這個醫院去世的!”我忍着沒有哭,我不能在她面前哭。
“我知道你媽當時病的很重……”
“你說錯了!”我喝住她,“她是被氣死的!被你氣死的!”
“對不起,林溪,是我對不起你們!”她拉住我的胳膊,“可是睿睿是無辜的!你救救他,你救救他!”
“我沒有那麼多錢,我拿什麼救?”我無力地看着她。
當年我也是這樣,無能爲力地看着我媽一點點閉上眼睛。她還那麼年輕,不到五十歲!從沒有一根白頭髮,到慢慢地滿頭是都是白髮!
“你一定有辦法的!我求求你!你救救他!”她哭着跪了下來,雙手緊緊地抓住我的胳膊。
我拿什麼去救他?我沒有錢!我沒有!
她妹妹從病房跑出來,將她拉起來。
“姐,你不要這樣!她見死不救,你求她是沒用的!我們不求她!不求她!”
周秀娜被她拉起來,整個人似乎都是崩潰的。她看了我一眼,眼神中的絕望與無助,刺痛了我的心。
這種眼神,我懂。一個絕望的母親,一個無助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