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人，是不可能做虧本生意的——無論什麼時候。
“不愧是我看上的孫媳婦，罷了罷了，你替我把尤奇叫過來。”老夫人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明顯的倦意，畢竟如今精力大不如從前了。
嶽凰禮貌地衝她點點頭，轉身走出病房。
“白老夫人叫你進去。”
“嗯，你在外面等着我，我們待會兒一起走。”
“好。”
尤奇走進病房，她則獨自一人走到窗邊，任由冰冷的寒風無情地割痛她面無血色的臉頰。
“你想要讓別人感到一分的痛，就需要自己先痛上十分。”林森曾經說過的話毫無徵兆地再次迴盪在她耳畔。
今天見了老夫人，她對這句話的理解，更加深刻了起來。
病房裏就她二人，沒有律師，沒有董事會的人，沒有公正方……如果那個合同真有白老夫人說的那般作用，那麼，它就是一顆不定時炸彈，總有一天會猝不及防地把她炸個粉身碎骨。
林森很早以前就對她說過，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一個人好，所有的東西都是需要還的，只是時間的早晚而已。
她如今剛離婚，還有流產的經歷，事業早已拋到腦後，家世也並不顯赫，她不認爲精明的商人會憑着所謂的“喜歡”就選擇她。
畢竟，白家又不欠她什麼——不對，有那份協議在，什麼不可能？那個在嶽凡天公司破產前三個月簽訂的協議，那個害得岳家被人四處逼債的協議，那個在她的母親王斕的要求下，把白氏集團20%的股份給了她的協議，那個承諾會保護好她的協議……
每一條，都是白家欠她的債！
她目光透出死死陰冷，正望着遠方梳理紛雜的頭緒，卻被身後傳來的一陣騷動所吸引。
她轉過身去，只看見一羣西裝革履的人拿着大大小小的公文包齊刷刷地走進了白老夫人的病房。對危險天生的敏感讓她心中警鈴大作，迅速轉身準備離去，卻被兩個身材魁梧的黑衣人擋住去路。
“嶽小姐，老夫人吩咐過，你現在不能離開。”左邊的黑衣人做出請回的動作。
嶽凰沒料到白老夫人竟會做到如此地步。兩年全職主婦的平靜生活，已經讓她的反應能力大不如前，以至於明知道自己成爲白老夫人手中的棋子，卻想不出可行的對策來。更糟的是，她現在沒帶手機，沒帶包，沒有任何辦法向他人求救。
“呵”，她暗自嘲笑自己，“就算帶了，如今又有誰願意幫我呢？”
婚後她一心一意打理那個小家庭，和夥伴們早已斷了聯繫，何況，尤奇無疑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可這種情況下怎麼看他都沒可能會站在她這邊。至於自己的父母，她還在讀大學的時候就清楚他們永遠不可能管自己這些“閒事兒”。還有就是，林森——她兩年來生活的全部重心。
“終是落得個孑然一身的下場啊，嶽凰。”
這裏是21樓，她連跳窗逃生的機會都沒有。
兩名黑衣人寸步不離地跟在她身後，不讓任何人有機會和她進行
她坐在過道的椅子上，直到走廊上掛着的的電子屏幕上的血紅色數字向後跳動三次，病房門才重新打開。一個打着藍色領帶的中年男人衝這她的方向點了點頭，眼神冰冷，毫無溫度。
“嶽小姐，請吧。”之前和她說話的黑衣人依舊彬彬有禮。
嶽凰重重地捶了捶自己已經麻木的雙腿，在他的攙扶下重新站了起來。
被“押進”病房後，她一眼就看見尤奇滿臉擔憂地站在牀邊，而那羣西裝筆挺的人則整齊地站在對面，與他形成對峙之勢。之前她沒有翻開的合同此時正像碑文一樣攤在醫院白色的被子上。
“嶽小姐，請簽字。”一個頭發已經斑白的老人開口說到，眼睛卻並沒有看她。
嶽凰下意識地往後一退，卻被身後的黑衣人用力一推，差點跌倒在病牀前。尤奇正準備俯身扶她，卻被另一道冰冷的聲音阻止了。
“尤二公子！”
就這四個字，讓嶽凰瞬間明白，尤奇現在的處境並不比自己好多少，於是自己迅速地穩住身子。
“嶽小姐並不需要知道合同的內容，只要簽字就可以了。”看着嶽凰準備翻閱合同，之前那道冰冷的聲音再度響起。
嶽凰朝他看過去——那人印堂窄小，顴骨橫露，鼻樑扁矮，上脣正中似有內粒凸出，一雙羊眼透露着鄙夷的光，一副典型的反派面相
尤奇對着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能籤。她又把目光轉向氣息奄奄的白老夫人，只看見她滿眼淚光。
幫他！一定要幫他！
這是嶽凰讀到的全部內容。
她衝着老人甜甜一笑，抓起合同旁的簽字筆，在那羣人怨恨的目光中飛快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嶽凰。
“奶奶，你安心，我會一直陪着默塵少爺的。”
老人艱難地擠出一個笑容來，撐着等到房間裏烏泱泱的一羣人全都離開後，才終於徹底陷入了昏迷。這個衰弱的老人，在用自己最後的生命，給自己心愛的孫兒開出一條路來。
老人被送入ICU，嶽凰全程緊緊握住尤奇冰冷的手，試圖給他一點溫暖。
尤奇看着被各種各樣的儀器包圍的奶奶，突然一把抱住她，因爲憤怒和痛苦而全身發抖。她輕輕拍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
“奶奶會好起來了，你放心吧。”嶽凰的聲音堅定而冰冷。
“對不起……嶽嶽，對不起……”他沙啞的聲音從嶽凰的肩上傳來。
他從來都沒想過，要把她捲入白家這場爭鬥中來。
“師父，與你無關，這是我和白家的恩怨。”
從那份協議被簽訂開始，她和白家之間的羈絆，就註定無法逃脫——就算她沒有通過尤奇認識白老夫人，也一定會通過別的途徑認識的，因爲，白老夫人怎麼可能允許公司20%的股份，掌握在一個外人手裏！？
嶽凰沉默着將下巴靠在他如墨的頭髮上，目光移向窗外，那空蕩蕩的灰色之中，藏着整個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