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死在塞拉利昂 >第26章 叢林鑽石礦
    離百列村已經不遠,我更加不敢大意,遇見人少的哨卡便想法矇混過去,如果人數衆多而且盤查又嚴,我們便繞過哨卡穿越叢林再渡過河流,原本兩三天的路程因此便延長了好幾天。

    我卻越發心事重重起來,此刻那個難題已經正式擺在了眼前,我不得不面對。伊貝莎,我是該如何和她說呢,攪盡腦汁地想遍所有的說辭,可沒有哪一種說辭能夠讓伊貝莎不傷心,我甚至還想不到話語來安慰知道真相後的伊貝莎。

    “小心,諾。”耳邊有喬治擔心的聲音,可我還是醒悟得遲了一點,自行車的前輪撞向一棵粗大的棕櫚樹的樹樁,頓時強大的撞擊力使得車身猛地一震,我便從自行車上直直地跌落下來。“諾。”

    等到喬治扶着我站起來,我仍是有些神思恍惚,穆罕默德爲救我而死,我該如何還給伊貝莎一個活生生的丈夫。

    “你怎麼了。”喬治滿臉關切地望着我,他伸出手撫摸我的額頭,道:“諾,你在出冷汗,不會是又感染了瘧疾。”他的聲音緊張起來。

    “沒,沒有。”我定着神,擦掉臉上的汗水。

    喬治仍是滿臉的狐疑不相信我的話,確實,我很少的失態,在他的印象中秦一諾總是鎮定自若的樣子,但喬治卻不知曉秦一諾也有爲難的時候。

    “諾,你喝點水。”尤麗迪絲送上來水壺。

    我接過仰起脖子喝了幾口,水壺裏的水已經被炙熱的陽光烤得熱了,而且隱約中還有一股餿味。轉頭瞧見二人看着我不解擔憂的神情,我不免笑道:“我沒事,剛纔只是分心沒注意罷了,大家趕路吧,我可不想夜宿叢林,你們知道我最怕蛇蟲的。”

    說完,我扶起扔在草地上的自行車,自行車的龍頭已經被撞歪,我走到前面用雙腳固定住車輪,兩手把住龍頭將它扳正。搖了一圈踏板,車鏈條也沒事,於是放心地踩上車,向前衝過去。

    這片叢林的路很難騎自行車,茂密的枝葉交叉縱橫,稍有不注意伸展的枝葉會刺破臉,甚至還有一些剛好到脖子高度的樹枝,幾次差點讓我吊脖子。我留了神,看見有樹枝橫伸出來便低下頭去,一路便沒再發生狀況。

    行駛大概兩三個小時,雜草叢生的路面上開始橫七堅八地倒着一些被砍伐過的灌木,原本茂密鮮綠的枝葉在強烈的陽光照射下早失去水分,只剩下枯灰毫無生機的樹杆。這些樹木大多都是連根拔起,因此在地面留下深淺不一的紅土坑。

    我越發小心翼翼起來,再向前行駛十多分鐘忽然前面變得空曠起來,一大片山石沖積的河流出現在眼前,有幾個赤裸着上身的黑人站在齊大腿深的河水,兩手託着一個圓形的籮筐在抖動,另外還有幾個人擔着幾擔沙石倒在河岸。

    這是——

    我一時沒會過神,自行車向前衝出幾米遠我忽然停住腳,腦中靈光一閃便想到面前的河流可能就是鑽石礦,這些黑人是在淘鑽石。我的好奇心被勾引上來,早就聽說塞拉利昂的鑽石礦是地面礦,只須在旱季將河流的沙石掘出來,倒進水裏淘便能發現鑽石,相傳全世界第三大的鑽石“塞拉利昂之星”就是這樣發現的。它不像南非的鑽石礦比較深埋在不見天日的地底下,即使走在乾涸的河牀上也能發現閃耀奪目光澤的鑽石。

    回頭看見喬治載着尤麗迪絲還落在後面,我忙將自行車停在路口的一棵高大挺拔的棕櫚樹下,信步向前走了過去,揣摸想要看那些黑人是如何發現鑽石,其實見證一顆價值連城的鑽石的誕生也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

    “你是做什麼的,爲什麼到這裏來。”

    惱怒的聲音,使我瞬間將目光投向它的主人,一個臉上有刀疤的黑人男子陡地攔在前面,他不住地打量我。“我……”一時沒想好說辭,總不能說自己想看淘鑽石。

    他看我結結巴巴,態度越發兇狠:“你想做什麼。”

    “我是鑽石商人。”我乾脆把心一橫胡說。

    “你是鑽石商人?”刀疤臉看着我不相信,但看到我放在樹下的自行車神色稍微好轉。

    我索性用手抹去臉上的深色粉底,道:“我是從中國來的鑽石商人,後面的那男人是英國人,避免麻煩所以我們化了妝到科諾收購鑽石。”

    也不知是我的話使刀疤臉相信,還是後面趕來的喬治使得他確信我們就是前來科諾收購鑽石的商人,刀疤臉的態度很快變得謙恭,客氣地引導我們走到前面去看淘鑽石,他邊走邊介紹,原來叢林裏的這片河流是他爺爺的產業,父親去世後便留給了他。

    在河邊的幾個黑人都是刀疤臉僱請的工人,看見我們過來都好奇地看了兩眼然後便去忙手中的活。我瞧見河水裏還有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也在賣力地用籮筐篩沙石,他篩得很認真,不時地用手去翻弄那些沙石,似乎極力地想在這些沙石裏發現一粒金光閃閃的鑽石。

    “小弟弟,你也想淘鑽石嗎。”我最初把這小男孩當成刀疤臉的兒子,但看着這小男孩衣衫襤褸恐怕也是來礦上幹活的工人。

    他擡起頭看着我露出潔白的牙齒笑笑,然後用力地點點頭,繼續篩手中的沙石。

    “你這麼小的年齡不適合做這個,你家人呢?”我起身站了起來,在國內這個年齡正是孩童上學的時候。

    不料他的眼圈竟然紅了起來,咧着厚厚的嘴脣想要哭,低聲道:“我爸爸生了病不能幹活,媽媽要在家裏照顧弟弟妹妹,我必須出來幹活賺錢養他們。”

    我感到難受,在塞拉利昂無論哪裏總能遇到相同的事情,在索西烏村有爲照顧母親的毛瑞,在這裏有賺錢養家的小鑽石工人。我看着他泡在渾濁河水的雙腿,腿部已經有些浮腫,還有好幾個潰爛的瘡口,有一兩隻蒼蠅不時地停歇在那些瘡口上。大概等到實在忍受不了他才偶爾驅趕,可沒幾會那蒼蠅又飛了回來圍着他打轉。

    他不再和我說話,彎着腰,專注於手中的籮筐,塗滿泥漿的雙手不停地抖動,將一塊塊被水篩過的石子耐心用手撿起逐個查看,據說在陽光下,被水浸溼的鑽石會發出耀眼的光芒。他那麼認真,一絲不苟的神態,就好像他手中抱着的就是生命的全部,寄託着全家的希望。我明白,只有這樣拼命地工作下去,他纔不會餓死,他必須如此。

    我和其他的工人也聊了一些,瞭解到在塞拉利昂大概有幾十萬人從事淘鑽石的工作,僱主不付給工人工資,只要工人淘到鑽石便和僱主按比例分成,因此許多人把淘到鑽石作爲發家致富的夢想。

    不過能淘到鑽石的人終究是少數,即使淘到鑽石也只能從僱主的手上分到微少的錢,但他們仍是樂此不疲,夢想有一天能淘到一粒像“塞拉利昂之星”一樣的鑽石改變貧困的命運。但是長期地站立水中使他們患上嚴重的疾病,雙腿潰爛,許多人終其一生還未到淘到一粒鑽石便已經失去了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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