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燕語忙推開衛章,從箱子上跳了下來,高聲問:“有沒有說什麼事情?”
“回夫人,說是蕭老爺子病重,太醫束手無策。”
“叫人備車。”姚燕語說着已經出了庫房,身後衛章跟出來。
帝師蕭旦,曾爲當今聖上十年的老師,聖上十幾歲的時候便聽他傳授史學,師生二人經常底足長談,論古今帝王之道,情比父子。
蕭帝師今年已經是八十一歲高齡,因終於看着孫子立業成家,有所建樹,一時高興多喝了幾杯,身上的陳年老病根兒便都勾了起來。
病情來勢洶洶,宮裏太醫院資歷老的太醫又都跟着皇上去了西苑,這兩三日連續用藥非但不見好轉,且越發看着不好。新媳婦韓明燦也不敢怠慢,只得差人來衛將軍府搬救兵。
姚燕語和衛章夫婦二人急匆匆趕到靖海侯府,早有管家恭敬的把二人迎了進去。
蕭霖見了衛章沒了往日的玩笑,只無奈的擡手拍了拍衛章的肩膀,沉沉的嘆了口氣。衛章安慰道:“不要太擔心了,應該無礙的。”
“但願。”蕭霖無奈的點頭,“這次真是麻煩你們了。”
衛章輕笑道:“我們之間何須如此?”
蕭霖的母親顏氏見了姚燕語,忙上前拉住手,嘆道:“夫人新婚燕爾被我們打擾,真是太抱歉了!”
姚燕語忙道:“夫人說這些就外道了。我與韓姐姐情同姐妹,她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何況蕭侯爺同我兄長和夫君都是至交,蕭老又是聖上的恩師,而我又領着一份俸祿,於公於私,燕語都不能坐視不理。”
顏夫人嘆道:“姚夫人深明大義,我們感激不盡。”
姚燕語輕笑道:“夫人不必客氣,請帶我去看蕭老吧。”
顏夫人和韓明燦帶着姚燕語取了蕭旦養病的內書房,蕭霖和衛章早就等在那裏,簡單的見禮之後,姚燕語進去爲蕭旦老爺子診脈。
姚燕語從沒診過這樣的脈。脈搏是還有,蕭老爺子也還有口氣在。但姚燕語卻完全感覺不到什麼生機——老爺子的脈象可謂是死氣沉沉。
看着姚燕語的臉色,蕭霖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韓明燦默默的靠近丈夫的身邊,伸出手輕輕地握住他的手。蕭霖回頭看了一眼新婚妻子,她也正看着自己,目光沉靜如水,把他一頭亂紛紛的思緒漸漸地壓了下去。
姚燕語診完脈,轉頭問蕭霖:“太醫怎麼說?”
蕭霖的無奈的嘆道:“太醫只說了四個字:油盡燈枯。”
姚燕語微微點頭:“太醫沒說錯。”
顏夫人拿了帕子轉身拭淚,蕭霖頓覺雙腿一軟,徐徐跪倒在祖父的牀前。
“燕語?”韓明燦上前去蹲在姚燕語的面前,握着她的手懇求:“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
“我試試。”姚燕語說着,回頭看向翠微:“拿銀針。”
翠微忙打開針包,姚燕語沒說要幾號針,她只好捧着針包把一套銀針全部遞過去。
姚燕語的目光從一根根銀針上掃過,最後選中了一支扁頭的短針,捻起來,拿過乾淨的藥棉擦拭過後,找着蕭老爺子頭頂的百會穴,緩緩的刺了下去。
之前不管給誰鍼灸,銀針刺下去之後,姚燕語都可以通過銀針感受到病患身體裏的邪氣病氣,但這次沒有。這次任憑她把自己身體的那股氣通過銀針注入蕭老爺子的體內並順着他的氣血在身體裏走了一週之後,姚燕語的感覺依然是茫然。
這在旁人看來,無非是一場毫無新意的鍼灸。但衛章卻默默地攥緊了手指。因爲他看見姚燕語鼻尖和額角上漸漸滲出來的那層細汗。
多久沒看見她給人鍼灸的時候如此喫力了?好像自從第一次見她給韓熵戈續接筋脈之後,就再也沒見過她這樣。後來她給人治病不是藉助藥材,就是分幾次鍼灸,從來都是一臉淡定,輕輕鬆鬆。
時隔兩年,又見她這樣喫力,衛章的心裏怎麼可能不緊張。
蕭霖和韓明燦也隨着姚燕語臉上的細汗匯聚成大顆的汗珠且臉色越來越蒼白的時候跟着緊張起來。韓明燦甚至想上前阻止,卻被蕭霖一把拉住。
看着她全神貫注的樣子,蕭霖擔心這個時候去打斷她,後果不堪設想。
旁邊的人從顏夫人到翠微翠萍沒有一個不爲姚燕語擔心的,可姚燕語自己卻渾然不覺。
此時她的心神全部在蕭老爺子的脈息之中,已經打到了物我兩忘的境界,不說這時候周圍的人不敢出聲,就算是大聲交談恐怕她也聽不見。
這次鍼灸足足維持了一個多時辰,姚燕語終於用盡了最後一絲內息,眼前一黑昏厥過去。連留在蕭老爺子頭上的那根銀針都是翠微幫忙取出來的。
衛章撥開衆人上前把她抱起來,轉身問韓明燦:“哪裏可以讓她休息一下?”
“去我房裏。”韓明燦此時的心情無法用語言形容,她不願蕭霖因爲祖父去世而悲痛傷心,更不願意姚燕語爲此付出這樣的代價。只是事已至此,再多說什麼都沒用了,唯有全心全意真心以待,方不負她待自己這珍貴的情誼。
姚燕語這一次居然昏睡了兩日,蕭老爺子都醒過來了,她還沒醒,把韓明燦差點沒給急死。
太醫給蕭老爺子診脈,說老爺子的身體大有好轉,若好生保養,可保一年無虞。這對蕭霖來說已經是莫大的喜訊了。
蕭霖和韓明燦日夜不休,一個守在蕭老爺子身邊,一個和衛章一起守在姚燕語身邊,靖海侯府裏有四個太醫輪流職守,不但驚動了宮裏的皇后娘娘,連在西苑圍獵的皇上也驚動了。
皇上派張蒼北趕回來給蕭帝師醫治,一進門便被顏夫人給請入了內宅,說老爺子暫且已經無礙了,請老院令趕緊的給姚御醫診脈。
張蒼北一聽這話差點蹦起來,張口就罵:“那蠢丫頭又不惜耗盡自己的內息用太乙神針給人治病了?!”
顏夫人跟張院令不熟,原本聽說這位是皇上的專用太醫,還是懷着十分尊敬的心情的,聽見這老頭張口就罵人,一時愣住了。
“我早就跟她說過,她的身體受過傷,破了元氣,又在那種破環境裏住了那麼久,寒氣侵入體內,沒有一兩年是養不好的!這蠢丫頭真是不聽話!怎麼就這麼不聽話!”張老頭一路罵罵咧咧進了韓明燦的屋子,見了衛章等人也不理會,直接去牀前給姚燕語診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