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素手權臣遮天下 >第十三章 世子的心事
    彼時段衡正對着蕭何的這包銀子出神。他思來想去,對於這包銀子和蕭何的舉動,他只想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能夠說通這一切莫不是他以爲我堂堂安王府世子心疼錢吧

    呵我坐擁王府,府中異寶珍奇數不勝數想到這裏段衡突然笑了,蕭何啊蕭何,你可真有意思。

    段笙憶踏入書房的時候,正看到自家哥哥對着一包鼓鼓囊囊的東西笑。她從沒見自己哥哥笑得這麼開心,便極爲好奇是何物。

    段衡說只是包銀子,那她就更好奇了。

    “哥哥笑得這麼開心,難道這包銀子裏還能開出花了嗎”段笙憶一臉不可置信,微微歪着頭撥弄着這包銀子。

    自家妹妹鮮少有當下這麼安靜美好的時候,段衡的心突然棱角都柔軟下來。他站起身來,輕輕摸着妹妹的頭。即便段笙憶發上簪着的步搖角度尖銳,劃得手心很痛,他也不在意。

    “笙憶記得哥哥送給你的那個點翠步搖嗎”

    段笙憶點點頭,一臉興奮的模樣,“當然記得。綰兒公主也送過我一個相似的,皇家內務府的工藝雖然更爲精湛一些。但是我還是更喜歡哥哥送的。”

    “是不是正是因爲所贈之人的不同,禮物對於主人的意義也就不一樣了呢”段衡聲音溫和,試圖循循善誘。

    “我明白了,送給哥哥這包銀子的人對於哥哥一定有不一樣的意義。那會是誰呢”

    說到這包銀子,段衡又笑了起來。

    “他很有趣。”他才發現,在自己印象中,彷彿別的詞語都形容不了蕭何。

    “他是不是叫蕭何”段笙憶心中一片恐慌,離那個人越來越近的事實讓她害怕,她又極其盼望不是,一貫持重的聲音有些不穩。

    “是,笙憶你認識嗎”段衡正詫異於自家養尊處優不關心朝事的妹妹竟然知道這個名字。一瞬間手心突如其來的刺痛,隨着段笙憶激動地轉過身變得鮮血淋漓。

    段笙憶手中拿着的包被她用力丟棄在地上,依稀看得出繡了一個清逸的“蕭”字。

    此刻段笙憶心中如同倒了不周山,半邊天都塌了下來。憤怒驅使她拋下了一貫的矜持與清高,厲聲質問上一秒還在溫柔撫摸她青絲的哥哥。

    “爲什麼爲什麼又是蕭何明明是一個男人,卻惹得你們一個兩個都被他蠱惑,我看他就是個妖孽”

    段笙憶精心梳就的鬢髮由於她情緒失控下的激烈動作釵環並落,最終失去控制散成一堆亂髮。此時在段衡眼裏,相比段笙憶口中中魔似不停唸叨的蕭何,這個時候不可理喻的自家妹妹更像是妖孽。

    但是段衡作爲兄長,他不忍苛責妹妹,當然也不能。

    首先段笙憶目前這個樣子,不能讓府中其他人知曉,人多口雜,傳出去對妹妹名譽不好。其次他此時什麼也做不了,盛怒之下的人最聽不進去勸告。現在的他只能在一旁看護,別讓她傷到自己,然後靜靜等待妹妹發作完畢。

    明珠蒙塵,吾亦有過。

    段衡並不清楚妹妹和蕭何之間有什麼過節,不過結合妹妹口中之言大致猜想,多半是與慕初然有關。也不奇怪,像蕭何這般來歷不明又有趣的人,慕初然怕是比自己還要留心。

    慕初然啊慕初然,我父親爲你慕氏的江山而死,我的妹妹卻偏偏愛上了你,難道你是我們段家命中註定繞不過的結嗎

    段衡知曉自己空空守着這世子位,卻不能有什麼作爲。異姓世子本就處於朝堂的邊緣,更何況是將門世家,皇太后的外戚。這些身份看似身份尊貴,無上榮耀,其實身份的反面註定了自己的一生壓在了“功高蓋主,外戚干政”八個字下不得翻身。

    想到這裏,段衡看着猶不肯歇的妹妹,微不可見地嘆了一口氣。這口氣中有不甘,有憐憫,有痛心,但更多的是無奈。

    段笙憶平日裏被禮法中大家閨秀的條條框框束縛住,大概是壓抑了太久,此刻不再抑制自我的她顯得格外暴躁,段衡書房中整齊擺放的的文房四寶被她砸了個乾淨。

    過了一會兒,等到她疲乏了,安靜下來,世子書房內已是一片狼藉。在段衡看來,這一會兒似乎比一年還要煎熬。

    段笙憶怒氣漸消,慢慢恢復過來的時候,她已經累的快暈了過去。段衡兩步上前接住自家妹妹,抱回了她的閨房。

    找來妹妹的貼身侍女替她梳洗更衣,睡着了的段笙憶很是乖巧安靜,和小時候一樣。

    他盯着妹妹疲乏的睡顏,彷彿回到了很多年前,父親還在,他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

    段衡的父親長年在外征戰,戰事兇險,可父親每次歸來,都是又一重榮耀加身。短短數年,由於帶兵有方,功勳顯著,段父從多年前的區區副將逐步晉封至大將軍,那個時候姨母在宮中也地位穩固,中宮之位無人可以撼動,他們段家風頭無二。段衡還記得先皇曾擺了聲勢浩大的宴席歡迎班師回朝的諸位將領,也曾親自命人爲父親佈菜。

    可段衡最爲懷念的,不是這些鮮花着錦的日子,而是父親剛剛當上副將的時候。那個時候笙憶剛滿七歲,自己也才十歲,父親每次回來沒有無窮無盡的軍事會議要參加,就會帶着他們去山坡上玩。母親帶笙憶採野花認野草,父親就教他射箭和劍術,那個時候他就明白,自己將來會長成像父親一樣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然後和父親一起保護母親和妹妹。

    後來,這個想法破滅是在一場慶功宴上。那時他們照例參加了奢華無比的慶功宴,等待一如往常父親的凱旋。誰知宮門一開,回朝的將士們滿面慼慼,領頭人當中卻沒有父親的身影,隨之而來的只有父親戰死沙場的消息。

    奢華的慶功宴變成了追封宴,他們受封得到了這座安王府和一衆頭銜,自己也成了尊貴的世子殿下。但段衡始終無法釋懷,父親爲別人的江山葬送了自己的性命。一將功成萬骨枯,一君王立將骨寒。

    往日鮮活的背影如今成爲青冢一座,悲哀與追思就像段衡記憶裏一場永遠做不完的夢。不管他身在哪處溫柔鄉,在何地縱馬射箭,在天南地北任何一個地方,一安靜一閤眼,通通奔涌而來。

    段衡常常追思過往,卻很少像現在這樣憑弔過往。因爲人一旦揹負得過重,走得就慢了。

    黃昏時分,慕清綰正在太后宮裏陪太后聽戲。

    朝露殿新搭建起來的戲臺子上請的是皇都裏最有名的崑曲班子,唱得是遊園驚夢。

    張口喫下慕清綰剝好的新橙,慈愛地爲女兒拂了拂衣襟。

    “綰兒真是孝順,年輕輕地陪母后坐在這兒聽這戲摺子。”說話間眼睛裏盛滿了寵愛。

    “不像你那哥哥,最近忙起來連母后都顧不上了。” 冷輕痕提到慕初然,一臉佯怒。

    “對了,那個建湖的事情,你哥哥同意了嗎冷輕痕一雙眼睛直盯着戲臺,狀似不經意地問。

    慕清綰乖巧地把腦袋輕輕伏在母后的腿上,像只名貴的貓。撒嬌似地說:“母后,綰兒讀書記得聖人曾言吾日三省吾身,綰兒回去也照做了一次,發覺作爲咱們大殷國的公主,綰兒有責任給天下臣民做表率。這修建湖泊,勞民傷財,如果只是爲了滿足綰兒這個公主的個人私慾,那會令咱們皇室蒙羞的。”

    冷輕痕聽言很是激動,揮手示意散了戲班子,並交代重賞。

    她拉起慕清綰左顧右盼,眉宇間盡是不可置信。

    “哎呀呀,我的綰兒長大了。不僅懂得孝順母后,更是懂得爲國操勞,爲民着想了。”

    慕清綰緊攥着母后的袖口左右輕晃,那副被誇讚的得意和不好意思顯露得明明白白。

    “唉”冷輕痕忽而嘆了口氣,這讓她真正像一個母親。

    慕清綰很是好奇,“母后您爲什麼嘆氣是綰兒哪裏做得不好嗎”

    冷輕痕搖搖頭,轉身捏着慕清綰粉嫩嫩的小臉。

    “這孩子長大了,就要嫁出去了。我在想咱們家綰兒如此貌美賢淑,不知道哪家兒郎有這個福氣喲。”

    這句話羞得慕清綰小臉通紅,雙手掩着臉只往冷輕痕懷裏鑽。

    冷輕痕慈愛的拍着她的肩膀,一雙眼睛直直望着天邊的落日和飛鳥,彷彿在想些什麼。

    夜已經深了,微微的涼意漫上府牆的深黛色磚瓦,安王府內靜靜的。

    段衡還沒有睡,手提一盞明燈,在離段笙憶閨房不遠的涼亭裏坐着。

    掌中燈燃,眉藏柔風,亭下清禾草木有了微微的明霜。在這偌大的王府中,此刻的段衡沒有酒肉朋友,沒有溫聲軟語,他收起白日裏一貫的浪蕩模樣,周遭清清冷冷的,寂寥得像個雲遊詩人。

    段衡只靜靜地坐着,偶爾擡頭望向妹妹閨房一眼,目力可及之處隱約見得跳動的暗暗燭火,反射在窗前閒展吳山翠的畫屏上。“銀燭秋光冷畫屏”這句詩,總是在入了夜後從刻板的詩集上變得具體而生動。

    添香踏着青石板快步跑來,一邊喘氣一邊說:“世子郡主她醒了,想見見您。”

    段衡點點頭,走向段笙憶的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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