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竹在門口看着蕭妍曦出來了，彎腰行禮，“蕭施主。”
蕭妍曦微笑，回禮。“修竹小師父，你不需要做功課嗎”
修竹雙手合一，“功課已完成，師父讓我陪你一起走走。”
蕭妍曦挑眉，看來這小師傅把自己昨天對他說的那番話都對慈惠大師說了，不過也無關要緊。“我雖來過白雲寺幾次，但是一直沒好好走過，這次想走一會，還勞煩小師父帶帶路。”
修竹露出微笑，很是開心，昨日師父說，自己可以好好跟這位小施主請教請教，若有什麼不懂直接請問就可，想着，腳步飛快的走到蕭妍曦的右邊，問道：“施主施主，昨日你說的話能否再說一次啊”
蕭妍曦拒絕道：“不行，有些話只能說一次。”
修竹想了想，又問道：“那施主施主，你是在哪知道這些的呢”
“在外面。”
“外面是哪裏啊”
“外面就是江湖。”
“江湖又是哪兒啊”
“小師父你的問題太多了，我回答不了。”
修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是我不對，不過，施主”
遠處，慈惠大師看着這一幕嘆了一口氣，一旁的行僧睜開了眼睛，他看着慈惠師父問道：“師父，你爲何事嘆氣啊”
“吩咐下去，今明兩年方滿二十的門人全部下山歷練，包括你的小師弟。”
行僧詫異，原本以爲師父會讓這個小師弟直接留在佛寺裏傳承衣鉢，但是師父說的要遵從。“是。”
慈惠大師低頭，看着水窪裏的倒影，裏面幾隻小魚兒挨在邊上，欲想跳出那一方小天地，他起身，拿出隨身攜帶的竹筒將那幾只小魚兒撈了起來，倒入旁邊的池塘裏，站着看了許久，道：“下山之前叮囑他，讓他在外遊行兩年，不到兩年不許回來。”
“還有，將你在外的諸位師伯全部召回來，務必在一年之內。”
“是。”
說着天空下起了瓢潑大雨，慈惠大師離了去，剩下那位行僧若有所思。
一處農宅內，白玉在整理蕭妍曦的衣袍，底下的那裏有些泥漬，白玉有些心疼，好好的一身衣裳就這樣毀了，好歹這料子都是上等的。
蕭妍曦端起農婦大嫂給她的一碗白開水吹了兩下，才引入嘴中，修竹見着笑了笑。“你，原是不同的。”
蕭妍曦擡起頭看他，長長的睫毛沾上幾顆水珠，“如何不同”
修竹撓了幾下頭，說不出自己心中所想，只覺得那話不是一個出家人所說的。“反正就是不同，貧僧跟着師父見過一些名門閨秀，但都不像你這般直白，她們說話喜歡帶些帶些”
說着，修竹便已說不下去。
蕭妍曦明瞭。“你是想說跟我說話沒有那麼多的彎彎繞繞對嗎”
修竹點了點頭，又有些囧，作爲出家人本該對衆生一致對待，今天他說這些話都是違規了，幸好戒律師父不在，要不然又得受罰了。
蕭妍曦心中淡然，“小師父，其實你的看法沒錯，在這塊佛寺之外，人與人說話都帶着心眼。”
“心眼”
蕭妍曦見他不理解，解釋道：“舉個簡單的例子，假如你有三個饅頭，你會對我說有幾個啊”
修竹小師父想都沒想就直接說了三個，蕭妍曦搖搖頭，修竹尷尬道：“可是貧僧只有三個啊，沒有多的了。”
“是啊，你會跟我說你有三個，但是我不一定啊，我可能會說起只有兩個，或者一個，更或者一個都沒有。”蕭妍曦伸出手指，一個個的給修竹分析。“如果我今天有飯喫，我會跟你說我有三個，或者兩個，如果沒有飯喫，我會直接告訴你我一個都沒有，再假如，你手上有三個饅頭，而我沒有的話，我會搶了你的饅頭，一個都不會給你，而且還會把你打一頓。”
修竹撇撇嘴，“施主，你太暴力了。”
蕭妍曦沒好氣的拍了下修竹，真是個木魚呆子，“你理解沒有啊”
修竹搖頭。
蕭妍曦看着他，只是盯着他，修竹只覺得有一股無形的壓迫在他們兩個之間瞬間瀰漫開來，讓人極不舒服，此刻，他只想離開這個屋子，一刻都不想多呆，想着，修竹立馬起身，蕭妍曦突然哈哈大笑，搞得修竹很是窘迫的站着，有些結巴道：“施施主你剛剛剛剛怎麼了”
“小師父，你有沒有出去過啊我的意思是有沒有去到外面的大江南北走一走。”
修竹搖頭。“今年二十方滿才能下山。”
修竹默然，跟了上去，師父說，當有些問題想不清楚的時候就暫時別想，日後自然會明白。
下午，蕭妍曦用過素齋，自顧自的走到了慈惠大師之處，她沒有打擾他，而是雙腿跪在了蒲葦上，腰挺的筆直，閉上了眼睛，剛過完冬天，天氣還沒有完全暖和，偶爾一陣冷風吹來都惹得蕭妍曦渾身起雞皮疙瘩，她抿着嘴脣，帶着笑容，入定。
一兩個時辰後，慈惠大師睜開了眼睛，打量着眼前的蕭妍曦，這位施主的面相極好。“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蕭施主，你來了。”
蕭妍曦睜開眼睛，雙手合一，彎腰行禮，“大師。”
慈惠回禮。“蕭施主可想問些什麼”
蕭妍曦從衣袖裏掏出一支竹籤，遞給了慈惠，面色謹慎，彷彿將自己很重要的東西給拿了出去，慈惠接過，沒有看，放在掌心之中直接震爲粉末隨風而去，慈惠道：“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復。”
“有因必有果，天道循環。”
蕭妍曦沒有說話，空氣中又落下了風聲，有因就有果，是啊她儼然一笑，“不知大師如何抉擇”
慈惠雙手合一，閉上了眼睛。
蕭妍曦起身，“多謝大師。”
已是正午，諸位僧人都已去填飽果腹，路上難得見着幾位，偌大的佛寺一下子感覺空蕩起來，蕭妍曦走到正殿，跪在了佛祖面前，拜了三拜，起身，走出了佛殿，佛不主殺生，她已是沾有血腥之人，往後更多，她知道，她這輩子都得在那魑魅魍魎之中，出不來了。
信佛不過是心中信仰，給自己一些依靠，那種地方，信誰都不如信自己，還來的穩當，上輩子佛前三年，不過因柳師師一舉她纔回到了現在，想讓她放下屠刀，蕭妍曦看着自己腳下，有因就有果，誰給她的因她自然找誰去，不是嘛
“佛說，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可是，佛祖啊，我在佛前苦苦等待三年，你都未聽到我的心聲。”
“既然你不渡我入佛，那我即轉爲魔，方能留於現世。”蕭妍曦流下一行清淚，如瘋狂般發笑，一步一步走下了山。
皇宮內，皇后坐在正座上，身後的宮女正輕輕爲她按摩，這幾日皇后娘娘總是到了這個時候就頭疼，茶飯不思，人都瘦了一圈了，叫她們這些做奴才的看着就心疼。
一位宮女走上前來，講道：“娘娘，靜王殿下的側妃到了。”
未等宣，一位身着大朵芍藥粉色銀邊錦裙女子走了進來，擡頭一看，那纖纖楚腰被一條白色織錦給束住，讓人覺得不堪一握，烏黑的秀髮綰成隨常雲髻，頭上帶了銀質四蝶步搖，耳邊帶了白玉耳墜，臉上薄施粉黛，便覺得讓人覺得豔麗，她玉手放置左邊，微微屈膝，行禮。“參見母后。”
皇后示意起身。“不必多禮。”
若是蕭妍曦在這，必定大喫一驚，上輩子柳師師就是爲了與心上人長相廝守纔去找了那法陣回到過去，這輩子怎麼又嫁給了靜王。
柳師師坐在皇后賞的椅子上，淡定的喝着茶，不說話，低垂的眼眸讓皇后看不清她這兒子的側妃在想什麼，不由得心生惱怒，但是又不能表現出來，面上還是溫和道：“你來可有何要事”
柳師師放下茶杯，拿出手帕擦拭了嘴邊的茶漬，如珠墜玉盤的聲音在這大殿裏盪漾開來。“兒臣無事，只是過來請安，畢竟母后定的規矩兒臣得遵守一二，免得王爺爲難。”
一瞬間，皇后的臉色變得極爲難看，錦繡看出不對勁，立馬上前道：“靜王側妃，不得無禮。”
柳師師起身捂嘴笑道：“母后大人，你忘記了嗎兒臣可沒有忘記，父皇可是下旨說過，柳家之女溫文爾雅，德言容功，母后你是不是年齡大了記不住事了，或者說，您，這是在質疑父皇”
皇后此時大怒，正想這時，外面傳來宮女的聲音。
“參見皇上。”
皇后一下噎了下去，原本施了粉黛的臉色變得鐵青，嘴脣變得蒼白，原本得知今日皇帝會過來，特意的裝扮此刻已然失去了光彩，皇后無心再去補妝容，趕緊起身下座行禮。
皇上進來以後則是望着柳師師，盯了一會兒以後才正眼看着皇后，“起身吧。”
皇后被錦繡扶着起身，正想說些什麼，卻被皇帝一句話堵住了。
“師師，前些日子你給朕的那個東西朕還沒有破解開來，走，去給朕講解一下。”
柳師師展着笑意，她的嘴角上揚的幅度此刻在皇后的眼裏成爲了諷刺。“兒臣遵旨。”
“走吧。”皇帝轉身，不理皇后，帶着柳師師直接出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