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無限之浮游天下 >第六十五章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漸漸的,舉着厚重盾牌的士兵開始乏力,每一次的進攻都變的慢了許多,江彥縱身一躍,跳進了戰圈之中,東炎劍刺向天空,波紋陣中的士兵眼前頓時爲之一亮,剛剛屠殺已久的陣形又發生了變化。

    數名士兵猛的將盾牌插在了黑石城南門兩側,向前不斷的延伸而出,一直到業河旁才停止。

    江彥知道,這些屍骸大部分都怕水,此時他當先一人直奔業河邊,高舉的東炎劍如同一面燃燒的旗幟,南門再次開啓,衆多的百姓從城內涌了出來,他們有的扛着鐵皮,有的拿着工具,有的抗着木頭,就這麼在盾牌之後叮叮噹噹的敲擊了起來,他們每一個人的身旁都有兩個士兵保護着,確保沒有漏網的屍骸從盾牌的空襲之中鑽出。

    這種叮叮噹噹的響聲從半夜持續到天明,當沉睡的大地再次甦醒的時候,南門的屍骸已經徹底被清除,而由於火光的關係,其他兩門的屍骸也已經逐漸減少,在南門之前,一夜之間出現了一個長約數百米的高約幾十米的珊欄,整個珊欄由鐵皮包裹,後面再由木頭狠狠的釘住,如同銅牆鐵壁般一直延伸到業河往舊城的官道上。

    江彥有意這麼做的原因有很多,他知道三城聯盟和黑石城已經不可能和好如初,既然如此,他也不必緊緊守着皇十六屍骸大軍的第一道防線,你們不是想幸災樂禍嗎?也讓你們試試這些屍骸大軍有多難纏。

    自此,屍骸大軍被江彥刻意放水,沿着鐵皮珊欄一路南下,直奔三城聯盟而去,之前是江彥應接不暇,如今卻是南部三城聯盟手忙腳亂。

    江彥知道皇十六根本不可能善罷甘休,之所以製造出這麼多的無腦屍骸,定是又在醞釀什麼更大的陰謀。

    而就在江彥稍稍解除了屍骸大軍的壓力之時,黑石城城主聞天卻忽然醒轉了過來,他的情況,基本上已經是油盡燈枯,如今忽然轉醒,江彥知道恐怕更爲悲傷的事情來了。

    匆匆走進城主府的房間裏,聞天就躺在牀上,精神看上去格外的好,在牀邊,聞茜緊緊的抓着聞天的手,淚水斷了線的往下掉。

    “江彥,你來啦,快過來陪我說說話。”聞天擡了擡眼,看着江彥說道。

    江彥眼睛一酸,卻極力忍住,這分明就是迴光返照,聞天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江彥依言走了過去,在牀前蹲下,牀上的聞天滿頭的花白,臉上的皺褶更深了,他拉過江彥的手出聲說道:

    “我聞天這一輩子沒有過一個兒子,就指望着找個女婿,怎麼也頂半個兒,你沒讓我失望。”聞天拍拍江彥的手說道。

    江彥想說什麼,才發現他竟是什麼也說不出口,嘴脣哆嗦了幾下,終究沒有說出話來。

    “我戎馬半生,征戰浮游,沒想到最後落了個被手下背叛的下場,是我遇人不淑,沒看清他的本質。”聞天說的自然是肖彰,江彥此時狠狠的咬着牙,他恨不得將肖彰碎屍萬段。

    “這也就是我聞天的命了,剩下的事情,我就都交到你的手上了,包括我這個寶貝女兒,你如果對她不好,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聞天深陷的眼窩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有些恐怖猙獰,江彥小心的聽着,一滴眼淚滴落到了地上。

    聞茜更是傷心欲絕,哭的幾近昏厥,聞天咳嗽了兩聲,竟都噴出了血,衆人慌忙去擦,卻被聞天制止了。

    他咬着牙做起身來,對着江彥出聲說道:“給我穿上盔甲,我要上城牆。”

    “不行啊爹,你的身體。”聞茜顫抖着出聲說道。

    聞天擺擺手說道:“我從軍一生,怎可死在牀上,江彥你可還聽我命令?”

    江彥偷偷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叫人取來了聞天的城主盔甲,此時的聞天已經瘦的皮包骨頭,穿上這厚重的盔甲竟有些大了,這看上去更令人心酸。

    這位城主最後的倔強竟然是再看一看這座黑石城,江彥扶着他,聞茜扶着他,一衆人在身後跟隨。

    聞天走的很慢很慢,似乎每邁出一步都在消耗他的生機,但他仍然堅持着,臉上竟然浮現了從未有過的幸福微笑。

    他一邊走着一邊氣喘吁吁的說道:“我活了這麼久,就這一刻是最幸福的。”他轉頭看了看聞茜,又轉過頭看看江彥。

    “我本來打算過些日子就把城主之位讓與你,我去過幾天的逍遙日子,想來這一天,我也是看不到了。咳咳……”

    說完這句話,聞天猛然停下,又咳出了幾口血,站在地上的那隻腳顫抖着幾下,卻邁不出去。

    江彥向前輕輕走出一步,在聞天的身

    前蹲了下來,出聲道:

    “岳父大人,讓小婿背您上去吧!”

    江彥實在不忍心看着聞天在生命最後的盡頭還那麼辛苦,聞天掙扎着,繞過了江彥向前走去,他有他的驕傲,他曾經想戰死沙場,快意恩仇,只是世事無常,他不能如願。

    江彥站起身,快走兩步扶着聞天,一步一步上了臺階,當衆人終於來到城牆之上,聞天的神情更加萎靡了,但他顯然很是高興,看着慢慢悠悠遊蕩的屍骸向南方移動,看着南門之上築起的鋼鐵城牆,聞天點了點頭,出聲道:

    “彥兒啊!你比我更擅長打仗。”

    江彥一愣,彥兒這個名字他已經很久沒有聽過了,除了他的父母,幾乎沒人再叫,此時聞天出聲,卻是真的把他認作了兒子,可是,聞天也已經快命不久矣。

    聞天轉過身,看着城中的百姓井然有序的忙碌着,臉上很是滿意,他的目光由遠極近,看到了站在城牆之下的歐陽紫嫣,看到了她腰間的那條紫綾,已經失去神采的目光猛然發出絲絲亮光。

    “你是叫紫嫣嗎?”聞天顫抖着出聲問道。

    歐陽紫嫣雖然與城主不熟,但看着他的一舉一動,早就被悲傷感染,她心裏不自覺的佩服起這個父親,這個黑石城的城主,聽到聞天直呼其名,顯得有些意外。

    “晚輩正是叫歐陽紫嫣,見過前輩。”

    江彥感覺到聞天抓着自己的手顫抖了,聞天轉過頭,看着江彥說道:

    “這便是你找到的破碎情心的女孩?”

    江彥點了點頭,聞天忽然狂笑出聲,有些聲嘶力竭的喊道:

    “天意,這都是天意啊!”

    說完噗的一口血噴出了老遠,身子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聞茜和江彥發出一聲驚呼,急忙扶住了聞天。

    這時候,聞天的氣息已經很是微弱,他伏在江彥的耳邊出聲說道:

    “我死之後,你帶這位姑娘去找粉紅樓的粉紅娘娘,就說她的債,我可以還了……”

    說完話,聞天的手便掉了下去,只到死,這位驕傲的城主仍是半跪在地,他不願意倒下。

    城牆之上,傳出聞茜悲痛欲絕的哭聲,這哭聲令人聽之內心泛起悲傷的波瀾,這哭聲讓人聞之不自覺的潸然淚下。她的父親,一生都不願意低頭的父親,最後就這麼死在了城牆之上。

    城內的百姓聽到聞茜的哭聲,紛紛抽泣着,聞天是一位好城主,幾十年來,是他守衛着黑石城,讓他們可以安逸富足的過上安定的日子,不遠處,粉紅樓下,那一抹倩影立在梨花樹下,蕭索而悲傷,她喃喃自語道:

    “你走了,只到死,也不願意跟我再說一句話嗎?你這麼一走,不知道我會內疚一生嗎?”

    兩滴三滴的清淚撒下,沁進梨花樹下的泥土裏,如同曾經逝去的那一段感情,如同曾經撕扯的那一絲倔強。

    韶華易逝,最終粉紅娘娘都沒有再見到聞天一面,而聞天的執念終於在最後的一刻得到解脫,他覺得那是天意使然,卻不知道粉紅娘娘早已經釋然,但隨着兩人的老去,很多的浪漫和不甘就被擱置下,他們擁有了各自的生活,雖然同在幾丈之地,卻老死不相往來。

    這便是衆生的苦,這也是離別的痛,沒有結果,也不必再有結果。

    夜幕之下,黑石城一片悲傷,江彥和聞茜披着白色的孝衣,堂前一個大大的奠字,聞天安靜的躺在棺木之中,即使江彥攙扶着,聞茜還是昏過去好幾次,這一次,她的父親真的永遠的離開了她,再也不會睜開眼瞅她一眼,再也不會出聲叫他茜兒。

    許多聞天的老友從遠方趕來,長嘆唏噓,鞠個躬,而後匆匆離去,不多時,粉紅娘娘穿着一身素服,邁步走進了屋來。

    聞茜擡起頭,若是之前,她定然會狠狠的奚落粉紅娘娘幾句,但今日,她出奇的安靜,她已經很累了,沒有力氣和任何人吵架。

    粉紅娘娘看着棺中的聞天自言自語道:

    “我從來也沒有怨過你,可你爲什麼放不下執念,那不是你的錯,你爲什麼將所有的過錯都攬在自己的身上,你走了,來不及和我道別,我追你到黑石,幾丈之地,你也不屑見我一面,如今我們再也見不着了。”

    粉紅娘孃的聲音低落,竟是直接跪在地下,拜了一拜。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然後轉身走了,身影看上去無比的蕭索和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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