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十國帝王 >章八 奮起於亂勢之中
    落雁口的地形頗似雁型,官道背靠緩坡,到此相對寬敞,緩坡邊還有一條溪流,水流清澈。

    夕陽西下,霞光染紅了半邊天,站在山頭的李從璟,身影被拉得很長,在山坡上彎彎曲曲的。

    李從璟想起前世。他童年時,鄉下夕陽也是這般景緻,每到這個時分,在地裏勞作一日的鄉親,便會扛着鋤頭等傢伙什,說笑着回家,其中便包括自己的父親。而家裏土竈上飄散的菜香,能傳出去十多米。

    在他腳下,五百號人已經開始紮營,行軍之法:“行則爲陣,止則爲營”,而“下營之法,擇地爲先”,李從璟選擇在落雁口宿營,自然是因爲此地各方面條件都適合。

    “指揮使,我等既來進攻衛城,爲何不在衛城之外紮營,反而宿營於這荒郊野嶺,這其中有何說道?”親兵隊正張小午跟着李從璟在山頭站了許久,便忍不住問道。他和李從璟在一個隊裏時間已很長,彼此都很熟悉。

    正好何衝也從山坡下走上來,聽到張小午這個問題,也靜耳聆聽。

    李從璟將自己從回憶中拉扯出來,“時機到了,你自然就能明白。現在卻還不是明說的時候。”

    這話,也不知是說給張小午聽的,還是說給何衝聽的。

    “李指揮使。”何衝見李從璟向自己看來,笑嘻嘻抱了一拳,“夕陽無限好,指揮使好興致啊!”

    李從璟對何衝缺乏好感,但也僅此而已,於是問道:“何指揮使找在下何事?”

    “哦,在下來是跟李指揮使說一聲,營地差不多已經佈置完畢,順便問問李指揮使還有無其他指令?”何衝客客氣氣道,看那樣子,倒是把自己此戰中的從屬位置,擺得很端正。只不過,此番特意往李從璟面前跑一趟請示指令,怎麼都有些刻意爲之的多餘。

    “有勞何指揮使。”李從璟道,對何衝表示的親切,他並沒有很得意,因爲他本身就很謙遜,“暫時沒有其他指令,待大軍用過餐,有事我自會說明。”

    “李指揮使運籌在胸,倒是在下心急了。”何衝一記馬屁奉上,說着便告退下去。

    “何衝倒是明事理,這一天下來對指揮使始終是笑臉相迎,言聽計從。”張小午看着何衝離去的背影道。

    與從馬直絕大部分軍士“俱是雄傑暴武之士”“流寇、亡命之徒”不同,張小午是難得的良家子,也正因此,李從璟才放心讓其爲自己親兵。只不過如此一來,張小午的閱歷方面就差了些。

    李從璟看着何衝下山的背影,淡淡道:“對你笑臉相迎的,可不一定就真和你親近,那隻能說明他想和你親近,至於他抱着什麼目的就難說了。越是狡猾的狼,就越會隱藏自己的爪子,把自己扮成羊。”

    才二十出頭的張小午一時不明所以,一臉茫然,顯然是沒聽明白李從璟的話。

    李從璟也不贅言,下山去安排衆將士進餐,諸事完畢之後,李從璟下了一道軍令:除斥候和當值軍士,餘者皆休息。意思是可以洗洗睡了。

    這道軍令一下,大軍上下一片不解之色。辛辛苦苦繞過共城到此,喫完就睡算是怎麼回事。從馬直在這個時候的作用就顯現出來了,沒一個軍士有二話,反正喫飽喝足,一個不落都跑去睡了。如此,魏博軍才陸陸續續執行軍令。

    何衝再次詢問李從璟夜裏有何安排時,李從璟也只說了一個字:“等。”

    “等什麼,難道等梁軍把人頭軍功送到你面前來?”沒有戰鬥就沒有軍功,所以何衝也不免暗自腹誹。

    如果李從璟聽到何衝這句話,一定不介意誇獎他一句:兄弟,你真是太聰明瞭。

    不到一個時辰之後,李紹城和李榮雙雙趕來與大軍匯合,李從璟在聽完了他們的彙報之後,露出滿意之色。隨即,李從璟讓李榮速作休整,而後又將他派了出去。

    當日夜裏子時剛過,李從璟接到前線軍報。

    今日亥時,李存勖率大軍到相州,佔領相州的梁軍守將,一見是晉王親臨,立馬棄城南逃,走得那叫一個乾脆。

    丑時,李從璟突然下令全軍集結。

    正睡得香甜的軍士,一個個被從被窩裏揪出來時,臉色黑得像焦炭一樣,不少魏博軍將士罵罵咧咧,情緒很是不滿,對李從璟莫名其妙的軍令頗有微詞。亂世之軍,多爲桀驁不馴之輩,魏博軍戰力在方鎮軍中也算出色的,因是兵驕將悍。

    軍營亂糟糟一團,像一鍋沸水,沒有半分章法,軍令難行。

    而前面不久還在李從璟身邊“鞍前馬後”的何衝,此時卻不見蹤影。

    眼見魏博軍拖拖拉拉,一個個歪歪倒倒,完全沒有好好集結的樣子,李從璟不由得怒火中燒。他也不多話,更懶得出聲呵斥,因爲他知道那沒用。

    李從璟將李紹城叫過來,眼神狠戾的對他做了一個手勢。

    出生豪傑之家,少年時因仇殺人逃亡,最後被李存勖招進從馬直的李紹城,這時候露出他猙獰的獠牙。李紹城一揮手招來身後百名從馬直,自己也下了馬,提着馬鞭就朝那些罵的最兇的魏博軍走過去。

    魏博軍看見李紹城等人凶神惡煞大步過來,也不示弱,只當沒看見,仍舊是鬆鬆垮垮。一副老子是大爺的模樣。

    待到得這些魏博軍軍士面前,李紹城一個字不說,揮起馬鞭,對着爲首一名軍士,一鞭子狠狠揮在他臉上!

    “啊!”馬鞭頓時在對方臉上抽出一道血槽,那軍士頓時慘嚎出聲。然而,在他聲音剛發出的同時,李紹城第二鞭又狠狠抽在他身上。

    以他爲首的百名從馬直,自然是有樣學樣,這些殺人不眨眼的戰爭機器,根本就不理會面前魏博軍的嚷嚷,一通鞭子下去,一片噼裏啪啦的聲音,揍得魏博軍鬼哭狼嚎。

    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都不缺出頭鳥。一名魏博軍隊正“不甘受辱”,拔了刀,氣勢洶洶指向一名從馬直,吼道:“直娘賊,老子取你狗命!”

    他拔了刀,立即吸引了大批軍士目光。拔刀這個舉動的嚴重性,跟拿槍指着人家腦袋沒有區別,在軍中這是大忌,更嚴重觸犯了軍法。

    但魏博軍衆軍士眼睛都亮了,大家都準備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好戲,這個魏博軍隊正是個狠角色,魏博軍大多知曉,因此不少人嘴角都開始掛上了冷笑。

    李從璟冷冷看着這一切,眼神深邃。

    “娘希匹的,你他孃的再給老子狂……”這名隊正咆

    哮起來,只是的刀還沒舉起,忽然聲音斷了。因爲他腦袋毫無預兆從肩膀上搬了家——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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