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簡單,最原始的拼殺,也是最爲直接,最爲殘酷的戰鬥方式。
這個時候,比拼的就是將士素質。將士殺敵技藝是否過硬,在軍陣中拼殺是否能勇往直前、不顧身死,戰士與戰士之間是否配合嫺熟,在生與死的較量中能不能不懼刀山火海。
軍事訓練練就的是什麼,就是這些。
什麼是精銳,這就是精銳。
百戰軍,就是精銳。
君子都,精銳中的精銳!
當李從璟手中的長槊,刺透面前最後一個梁軍的咽喉,將對方刺落馬下時,他就無比堅信了這一點。
君子都鋒矢陣,衝破了梁軍軍陣。
作爲箭頭,李從璟的作用毋庸置疑,但李從璟卻知道,若身後跟着的不是君子都,他就算再如何驍勇,也做不到這一點。
破了陣,但李從璟沒有時間欣喜。
梁軍步卒軍陣,已經成型。
兩千人的步卒大陣,威勢如何不好說,那要看他面對的是什麼樣的對手。梁軍戰力如何,無需李從璟多作揣度,因爲擺在他眼前的,就是這種戰力之下的結果。
大陣森嚴,如壁似壘。
連破兩陣之後,君子都戰沒近半。
是戰沒,不是傷亡。
李從璟回頭望了身後一眼,入目是一張張被鮮血染紅的臉,堅毅、陽剛、倔強,在戰馬上直視着前方。隨着他回頭的目光,因爲傷亡而變得稀鬆的陣型,又自覺恢復了緊湊。
沒有人說話,除卻戰馬奔騰的腳步聲,只有沉默。
這些將士,有誰身上沒有傷?有幾個人的身體現在不在流血?
林英原本秀氣的臉龐已經不見白皙,看到李從璟回頭,他張了張嘴,輕聲道:“軍帥。”
軍帥,他說。只有這兩個字。
李從璟沒說什麼。
回過頭,他舉目向前,依然舉起長槊,以飽含戰意口吻大聲問道:“前方是梁軍步卒軍陣,告訴本帥,我等該怎麼辦?”
“破陣!”君子都大聲迴應。
李從璟大吼:“破陣!”
“破陣!”
“破陣!”
“破陣!”
聲浪一浪高過一浪。
梁軍步卒大陣已經成型,但成型,並不等於已經完全結陣。
這是最後的機會。
當然,單單是半數君子都跳進兩千人的大陣中,絕對會一個個戰死。
所以李從璟在觀察了整個戰場後,下達了軍令:“傳令李正,帶本部來援;傳令丁茂,帶一千步卒來援!”
整個戰場上,梁軍騎兵經過君子都兩輪正面拼殺、李正帶部追殲,所剩已經寥寥無幾,成不了氣候。兩千百戰軍步卒跟在騎兵身後,因爲是順着撕開的口子順勢作戰,除了小範圍抵抗外,幾乎處在清掃和追殺的局面。整個戰場,除卻君子都面前的兩千梁軍,其他梁軍仍在潰散。
所以,李從璟絕對不會允許眼前兩千梁軍步卒穩住陣腳,聚攏潰兵。
然而,李正和丁茂的來援需要時間,梁軍步卒軍陣的集結,卻不會等。
於是,李從璟躍馬挺槊而上。
君子都,緊隨其後。
面對十倍於己的敵軍,每一張君子都戰士的臉上,都沒有畏懼。有的,只是濃烈而炙熱的戰意,亦或,冰冷的殺氣。
他們在向前奔馳。
“舉盾!”挺進百餘步的距離後,李從璟伏低了身子,舉起圓盾擋在頭前,他身後的君子都將士,紛紛照做。
梁軍步卒陣中,飛出一大片密集的箭雨,在空中轉了個彎,落進君子都陣中。
鐵箭打在圓盾上,砰砰作響,打在甲冑上,乒乓不停,僅是鐵箭的衝擊力,都有着不小的力道,叫人要好生使勁兒去面對。
有鐵箭落在馬上,刺傷了戰馬,引得戰馬嘶鳴,若是落在馬腿上,馬腿彎曲前跪,就將背上的將士摔倒下去。
李從璟的眼睛,擱在圓盾邊緣上,始終盯着前方的梁軍步卒軍陣。一陣箭雨之後,他手中的圓盾上,插上了三根箭矢。
因爲伏在馬脖子上,李從璟甚至能夠感受得到戰馬劇烈而粗重的呼吸聲,那是一種格外渾厚的聲音,像是來自大地深處,帶着生命原始的氣息。
奔進中,雙方的距離,近了,只有不到八十步了。李從璟甚至能看到梁軍步卒陣中,藏在大盾後的軍士面孔。
第二陣箭雨飛上高空,復又落下。
李從璟眉頭一皺,因爲一支鐵箭,鑽進了他的大腿上。
他沒有出聲,沒有做多餘的動作,只是取出一支弩箭,單手裝填在弩機上,而後取下了勁弩,拿在手裏,食指放上扳機。而此時,雙方的距離,已經近到了五十步。
他身後的君子都將士,無不手握勁弩。
間或有戰馬嘶鳴,騎士落馬的聲音傳來。
第三陣箭雨盡數落下之後,李從璟猛然直起身。眼前的梁軍軍陣,近在二十步開外,二十步,李從璟已經能夠感受到森嚴的大盾陣上方,那些指向他的長槍的寒意。
李從璟並未一頭衝到長槍上去。君子都騎兵隊列,在梁軍陣
前,驟然轉了一個接近九十度的彎,順着梁軍軍陣奔馳而進。
梁軍圓陣,前部已成,所以搶戟林立,難以突破,兩百餘騎兵,衝上去跟送死無異。繞過前部,到後陣,卻沒有那麼多大盾護着。
“放!”李從璟扣動了手中的勁弩扳機。
兩百餘隻弩箭,連成一條線,射入梁軍陣中,放倒一層梁軍。隨着一層梁軍麥子一般倒下,本就不嚴密的後陣,立即出現亂象。
不等梁軍反應過來,李從璟抄起長槊,帶頭躍馬殺入陣中,“入陣!”
幾名梁軍,在一側齊舉長槍殺向李從璟。他不慌不亂,在馬背上探身,手中長槊狠狠一輪,鋒刃重重砸在一名梁軍頭盔上,巨大的力道下,那名梁軍腦袋斷線一般,直直撞向一邊,撞到身旁的梁軍頭上,第二名梁軍的腦袋,又轟然倒向一邊,撞在第三名梁軍腦門上。
李從璟從他們身前駛過,而緊隨其後的林英,只是端平了長槊,鋒刃很輕鬆的一一滑過他們的咽喉,將他們的生機徹底剝離了他們的身體。
長槊不停,又掃向另一邊,尖頭戳進一名將軍胸膛,鋒刃貫穿了他的身體,李從璟雙臂反轉,將這名梁軍的身體,砸向一羣衝過來的梁軍人羣中,屍體脫離長槊,砸倒數名梁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