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十國帝王 >章二十一 棋至中盤形勢明 火中取栗生死局 8
    (番外已更新。{ 3w.23wx)

    殺敵在三四千之數,這其中有多少是平民,就不得而知了,不過李從璟也能猜想出一個大概。只不過對於成年男子幾乎人人是兵,甚至女人某些時候也能形成戰力的草原部落來說,平民這個詞對他們似乎遙遠了些。

    “深入敵境,孤立無援而轉戰千里,猶能屢戰屢勝,以千人傷亡斬獲數倍於己之戰功,郭將軍此番戰績,可說是創造了唐軍騎兵草原征戰之奇蹟!今日之後,郭將軍必當名震番漢,爲帝國所重!”莫離掏出摺扇,輕搖了兩下,溫和的笑意裏都是對郭威的讚賞。

    郭威卻不沽名釣譽,謙虛道:“此番征戰之勝,先有軍帥和先生謀劃,中有軍情處碟子接應援引,後有衆將士奮力爭先,郭某力戰而已,不敢貪功。”

    “能領獨騎轉戰草原,此功可追衛霍,此乃我百戰軍協力之結果,你們就不必互相恭維了。不過郭威你身爲主將,此番功勞甚大,也是事實,無需過於謙虛。”李從璟做了一番總結,終結了這個話題,又道:“南歸路遠,生死猶未可知,之後諸事,還得衆位齊心協力,能笑到最後才能笑得最開心。”

    諸人皆拱手稱是。李從璟讓郭威和林英兄弟下去抓緊時間休息,他和莫離杜千書等人,說些前後之事,多番謀劃。

    細細兒就坐在不遠處,抱着一個水囊小口喝水,目光始終平視着前方,一舉一動不悲不喜,恍若天際流雲,她鬢角的髮絲隨風屢屢輕飄,如詩似畫,安靜得如同不沾因果。

    耶律敏就坐在她旁邊,正嘰嘰喳喳跟她說些什麼,細細兒偶爾微笑應聲而已。這兩人幾日相處下來,竟然愈發像姐妹了。只不過她們一個好動,一個嫺靜,前者靈如鳳凰,後者靜如湖水,看似矛盾,實則協調。

    耶律敏忽而離開細細兒,走到李從璟身邊坐下來,對杜千書挑了挑眉,有些不滿道:“杜千書,你當真不去看看她?”

    杜千書猶豫了一會兒,竟然沒有拒絕,起身向細細兒走過去。他的步伐很慢,也很輕,像是怕驚動什麼一般。沒有故作姿態,杜千書在細細兒身邊隔着一步席地坐了下來,笑了笑開始說話。細細兒竟也表現的分外平靜,沒有拒人千里,亦沒有悲傷憤怒之態。只不過隔得遠,李從璟並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

    耶律敏回頭望了一眼衆人來時的方向,呼了口氣,對李從璟道:“昨日你擅殺西樓使臣,又以利刃逼大哥,迫使其答應與你聯手,先前我還擔心這是大哥的權宜之計,不曾想還真答應了你。”好奇的問:“昨日在帳中,你到底跟大哥說了什麼話,讓他突然下定決心,全心與你上了一條船?”

    李從璟將水囊收起,面對耶律敏的好奇之態,他並沒有隱瞞些什麼的打算,直言道:“耶律倍決心放過你我,並與我聯手,並非是我昨日在帳中說了什麼太了不得的話,打動了他。而是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真正難爲你我。否則,縱然我本事通天,可他也不是個庸人,手握三萬大軍,何以真會被我挾持?”

    李從璟的話讓耶律敏倍覺糊塗,她不解的問:“可我跟他坦誠直言時,他還在猶豫啊,而且西樓使臣確實是你出其不意殺掉的!”

    笑了笑,李從璟道:“這些不過是表面現象罷了,政客們在暴露真實意圖前,總得先把該唱的戲份唱足。”見耶律敏似懂非懂,他繼續道:“之前在西樓時,我並非沒有接觸過耶律倍,他對我的心思並非沒有了解。此番西行,若是他有意遵循阿保機之令,除掉我這個威脅,致我於死地,則出西樓我就該被軟禁纔對,如此方能不橫生枝節,只待時機成熟取我人頭便可。但事實恰巧相反,耶律倍不僅沒有限制我,反而讓我有機會闖入他的大帳,在他面前殺掉西樓使臣,你不覺得這太奇怪了嗎?尤其是在你代我向他攤牌之後,他仍舊沒做任何防備,繼續與西樓使臣飲酒,說到底,這不過是在給我創造機會罷了!”

    “給你創造機會?”耶律敏似乎有些懂了,卻又似還在雲霧之中,“他爲何要給你創造機會?”

    “他帳內帳外防備鬆懈,西樓使臣醉酒熏熏,這都是他在爲我動手行方便。而這樣做的目的,是讓我納投名狀。殺西樓使臣,則我等於沒有退路,這就是耶律倍希望我做到的。”李從璟娓娓道來,聽得耶律敏雙眼圓睜,“要知道,我跟耶律倍雖然利益相合,但畢竟交情尚淺,彼此不知根底,而要互相信任,真正走到一起謀事,就得靠其他媒介建立信任關係。投名狀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他創造機會給我殺人,而我果真殺人,這就是一份雙向的投名狀。”

    耶律敏雖然頗有心機,但畢竟年少,切身經歷的權利爭鬥少,李從璟所說的這些東西都是她自個兒無法想到的,但她畢竟聰穎,李從璟說得明白,她也就想透徹了。只不過有些時候將問題看得太清楚,並不是一件

    值得高興的事,因爲你會發現事情的真相,很多時候真的很“齷蹉”。

    此時耶律敏眼色就有些不太好看,她深吸一口氣,問:“那你在帳中的說得那些話,豈非都沒有意義?”

    “怎麼會沒有意義?不僅有,而且很大。”李從璟道,“之前所作所爲,都是雙方在試探,在建立信任關係,這是合作的基礎。有了這些基礎之後,就是正式討論聯手,談判利益分配,梳理各自疑問和展現各自實力的時候了。這一切都做完,纔是一個完整的過程,也決定着一件事情或成或者不成。”

    耶律敏低頭咬着嘴脣沉默了一會兒,“我明白了。”淒涼一笑,“在你們這些胸懷大抱負的人眼中,從來都只有利益而沒有感情,對嗎?”

    李從璟凝視了耶律敏一小會兒,道:“耶律倍讓我轉告你,他說他不是一個好兄長,希望你掙脫束縛獲得自由之後,能夠追尋自己想要的東西,活得快樂。”

    耶律敏沒說話。

    不久之後杜千書從細細兒身邊回來了,看得出來他步履輕鬆了許多,像是解決了困擾他許久的難題。不用問李從璟也知道杜千書跟細細兒坦白了,而細細兒並沒有責怪他,至少表面上沒有。李從璟朝細細兒的位置看過去,恰好看見她微微仰頭喝水時被嗆到了,一陣劇烈咳嗽,顫抖的削肩在遠離人羣的地方,顯得異常伶仃嬌弱。

    休息完之後,在馬旁席地而坐的將士們翻身上馬,沒多少時間軍陣就恢復了嚴整,在這個薄霧涼風裹着淡淡愁緒的早晨,兩千餘人繼續向南趕路。

    李從璟心裏一直在掛念南歸時會不會遇上耶律德光的軍隊,他心中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因而談不上有多擔心,只不過依舊希望運氣好一些,因爲戰與不戰對他而言差別不大,但對於君子都的兩千將士中的很多人而言,歸途是否順利,就意味着他們能不能活着回到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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