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十國帝王 >章兩百十七 大勢已至終傾力 欲整山河顧奸何 中
    馬懷遠和馬小刀帶着百餘騎,趕到大火沖天的地方時,火勢已經不剩多少,整座山上一切有生命的東西,都化成了灰燼,在晚風中灰飛煙滅。在山腳下,幾十個契丹蠻子正指着殘山大聲說笑,一個個姿態張狂而得意。火勢尚未完全散盡,這幫契丹蠻子已經準備上山,卻還沒有行動。

    看到山上火光中堡子的輪廓,在看到山腳下放聲大笑的契丹蠻子,馬懷遠和馬小刀目眥欲裂,兩人同時拔刀,連弓箭都沒有拿出來,瞬間將馬速提到極致,也不理會什麼陣型,從山道上衝殺向這些罪魁禍首。

    正在彈冠相慶的契丹蠻子,明顯沒有料到,在這個夜裏,竟然會有唐軍精騎驟然出現在這裏,並且殺氣滔天直接向他們衝殺過來。他們中一部分下了馬,正準備攻上山去,將那些大唐邊軍的腦袋砍下來,回去充作軍功,另一部分也在馬旁休息,在馬背上的人寥寥無幾。驟然發現這支唐騎,他們慌忙上馬的上馬,四處逃散的逃散,亂作一團。

    馬懷遠和馬小刀帶領身後百騎,悠忽衝至,殺入契丹軍中,手起刀落,將這幫契丹蠻子衝得七零八散,又圍而殲之。

    沒片刻,契丹蠻子就被殺傷了大半,滿地屍骸,剩下的倉皇逃遁,顧不得黑夜視線不好,向林子、山溝、山上、山道到處逃亡。

    馬懷遠怒火中燒,在馬背上大吼道:“一個都不許放過,一個蠻子都不許留,不接受投降,殺!”

    精騎們轟然應諾,各自結隊,或縱馬追擊,或下馬追殺,或弓箭遠射,誓要將這些生死仇敵一個不留的殺盡。

    馬懷遠和馬小刀,帶着一隊人馬,向山上的堡子趕去。

    一路趕上堡子,距離堡子越近,馬懷遠和馬小刀就越是心驚,在山道上、山坡上,到處是滾落的石塊、木頭,燒成焦炭的屍體,越臨近山門,屍體、殘兵的數量就越多。在山門內外,屍體明顯有累積的景象,僅是這裏的屍體數量,就趕得上下面山坡上所有屍體的總和,甚至還要多上不少。

    兩人相視一眼,都看了彼此眼中的震驚,路上的屍體數量太多了些,加在一起不下四十來具,而這種堡子裏至多三伍軍士,也就是說,這個堡子裏的軍士,在昨日給他們的對手,造成了幾乎三倍於己的殺傷!這還是在契丹蠻子有百人上下的情況下。

    堡子的牆壁都燒成了黑色,不少地方都已經坍塌,一片斷壁殘垣,馬懷遠和馬小刀懷着悲憤的心情走進尚有餘熱的堡子,雖然明知不可能,但還是希望能找到一兩個倖存下來的軍士。

    堡子裏有一處連體牀榻,那應該是堡子軍士睡覺的地方,現在牀榻已經面無全非,而在牀榻上和牀榻前,七八具被燒焦的屍體倒在一起,他們身體中插了橫刀,甚至有的刀,還握在人手中。

    馬懷遠和馬小刀對視一眼,都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在最後大火逼近堡子的時候,因爲不堪忍受灼燒之苦,這些朝夕相處,並且並肩戰鬥,才經歷過一場與蠻子激烈戰鬥的倖存者,他們互相餵了彼此最後一刀,結束了這種痛苦。

    馬小刀眼眶通紅,他拔出刀,狠狠斬在牆壁上,面對焦黑的牆壁,他低着頭,咬着牙,淚水從眼中掉落下來,“就不該讓山下那羣蠻子死得那麼簡單,就不該!應該把他們抽筋扒皮,折磨他們三日三夜,再將他們丟去喂狗!”

    馬懷遠沒說什麼,他只是死死盯着眼前這些死狀慘烈的軍士,默默攥緊了拳頭,渾身微微顫抖。

    忽然一聲呻吟在牆角響起,衆人循聲看去,這才發現,在那個極爲逼仄的不起眼角落裏,亂石堆裏,竟然還趴着兩個人。說趴着兩個人不太準確,因爲一個人雙手撐着牆角,背後頂着砸下來的亂石土,爲他身下撐起了一小片空間,而那個空間裏,捲縮着另一個人,方纔的聲音,就是從那個人口中發出來的。

    馬懷遠和馬小刀等人連忙驚喜的奔過去,看見眼前這一幕,立即被震驚的說不出話來。跪在地上,雙手撐着牆的人已經死亡,但他哪怕是死,也沒有倒下,他背後的土石,壘起了一座小土山。他的衣袍幾乎都被燒焦,露出裏面的焦黑的皮膚、骨頭。

    不同於牀榻前了結自己生命的軍士,這個人,臨死都沒有放棄掙扎,而他掙扎的目的,只是爲了胸前那個人。

    馬懷遠和馬小刀等人,在短暫的震驚過後,連忙小心翼翼而又極爲迅捷的幫手,將那個捲縮在牆角的人拉了出來。

    這是個面容尚有些稚嫩的少年,黑乎乎的臉上看不透徹本來面目,他眉頭緊皺着,似乎在忍受某種莫大的痛苦。

    “救人!”

    馬懷遠和馬小刀不知道這人是誰,他們將他擡出來,爲他治傷的時候,擡頭的馬小刀,看到這人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淚。

    ……

    馬小刀再次醒來的時候,看到的是黃昏的太陽。

    他躺在擔架上,已經遠離了倒水溝軍堡,斜陽西下,溫煦的陽光在山間流淌,四野都顯得安詳平和。然而,馬小刀卻感覺到寒冰,感覺到痛徹心扉的疼。

    他睜開眼只是一剎那,這一剎那,他想起了大火中最後的場景。

    周婁葑將傷重的他報到堡子裏,將最後一點水倒在牆角,周小全本能的抗拒這樣的舉動,但是他實在是沒有一丁點兒力氣做什麼。

    在最後,土石落在跪在他面前的父親乾瘦的身板上時,他的父親臉上的痛苦一閃而過,然後祥和笑了笑,說了他今生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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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 他說:“以前都是你們保護我,現在,我要保護我的兒子。”

    周小全眼前再度陷入黑暗,他偏了偏頭,再次昏迷過去。他不知道,他眼角的淚,一直在不停流淌。

    馬小刀一直在看着周小全,他看到了對方睜眼一剎那,目中深入骨髓的哀傷。也看到了周小全眼角的淚,他不知道爲對方獻身的人是對方什麼人,但他知道,那一定最愛他的人。

    ……

    中間又迷迷糊糊醒來幾次,記憶中還喝過一些稀粥,再度神志清醒的掙開眼,周小全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屋子裏,屋子不小,但陳設簡單,明亮的光透過窗子照進來,讓周小全看到了屋中坐着的人。

    “這是哪兒,你是誰?”馬小刀聽到牀榻上的人出了聲。

    本在擦拭橫刀的馬小刀立即放下刀,跑到周小全窗前,驚喜不小,哈哈大笑道:“你小子真是命大,傷這麼重都能活下來,嘖嘖,說不得日後是個人物!”

    說完,纔想起對方的問題,馬小刀道:“這是薊州城刺史府,我是馬小刀,救你的是薊州新任刺史馬懷遠——那是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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