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十國帝王 >章二六 世間有風情萬種 大丈夫當歸何處(4)
    四日後。

    酸棗縣早早得到通知,今日秦王車駕將到縣城。爲迎接車駕,酸棗縣令並一衆官吏悉數出城三十里,在瑟瑟冷風中靜候秦王到來。

    正午時分,陰沉沉的天空下起雨來。至未時,雨勢漸大。

    深秋雨水不比夏日,天氣本頗有寒意,肅立在野外冷風中,實已頗爲受罪,更何況冷雨加身。雨中迎客,的確大顯誠意,然則這種事非是常人能爲,縣令自認無需對即將到來的秦王殿下如此諂媚,早早與一衆官吏逃入驛站避雨。

    許久不見秦王車駕至,縣令面有憂色,對身旁衆官吏道:“雨勢如此大,秦王車駕只怕不能繼續趕路吧?若是如此,恐怕秦王今日到不得縣城了。”

    “若秦王今日不到縣城,我等何苦在此乾等,不如回城去,也免得在這四面漏風之地受罪。”有位身材臃腫的官吏說道,他左顧右盼,對驛站的設施很是看不上眼。驛站自然不會是四面漏風之地,但對他而言卻是相差不大,他縮縮肩,感覺到處冷颼颼的。

    “不可。”主簿孫啓煌出聲制止,向縣令拱手,“秦王車駕若是今日不至,必會遣人來告知,我等既不見有人來,想必秦王殿下不會耽擱行程。”

    縣令微微頷首,“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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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議回城的那人不悅道:“主簿此言差矣!秦王是何等人?地位何等尊崇?這些身在高位之人,哪會顧及我等這些下官微吏的感受,要秦王遣人來,可能性實在是微乎其微。我等這些人,還不得自個兒觀測形勢,見機行事?要不然,受罪的可非秦王,而是我等!”

    縣令欣然頷首,“有理。”

    孫啓煌據理力爭,“倘若我等率先回城,而秦王后至,未見我等在此等候,屆時發怒,誰來承擔罪責?”

    縣令挑了挑眉,“此言有理!”

    “這有何難?”那人着實一刻也不願在這簡陋之地帶下去,“我等大可遣人去聯絡秦王車駕,問問秦王之意。倘若秦王執意冒雨前來,我等再回來候着便是!”

    縣令微笑點頭,“此言甚爲有理!”

    孫啓煌不樂意道:“那爲何不先聯絡了秦王,問清秦王行程,得到回報,我等再作區處?”

    那人等不及縣令表態,搶着道:“那是因爲,我等根本就不覺得秦王今日還會來!你瞧瞧外面這雨,都下成何種模樣了,農人尚且不堪承受,不得不回屋避雨。那秦王何等金貴,怎會冒雨趕路?你當所有人都和你孫主簿一樣,做起事來不避風雨,只知往前衝?”最後一句話頗有嘲諷之意。

    縣令大點其頭,“正是如此!”實話說他也不願在此乾等受凍。

    那人見縣令贊同,諂笑道:“縣尊英明!這種天氣哪能在野外受罪,還是速速回城的好,要是讓縣尊着了涼,誰來主持政務,給子民謀福?”

    “還是你懂事。”縣令對這句話很受用,示意要說話的孫啓煌不必多言,“好了,諸位,咱們還是回城”

    他話還未說完,院外傳來兩聲馬嘶,緊接着有兩名軍將大步進門,口中大喝:“驛丞何在?酸棗縣令何在?”

    縣令、主簿等人循聲望去,看見來人模樣,都怔了怔。這兩人鐵甲利劍,走起路來虎虎生風,舉止間滿是精悍之氣,大約是來人頗有怒氣的緣故,一雙眼眸冷冰冰的,竟是讓人無法直視。

    縣令非是沒見識的,見到這兩名軍將的甲冑樣式,心知這可非是將本鎮能有的,立即暗叫一聲不好,慌手慌腳迎到門口,拱手道:“本官酸棗縣令,不知將軍是”

    “秦王車駕已到,爲何無人相迎!”軍將不等縣令發問,陰沉着臉,一聲怒喝。

    他這聲厲喝來的極爲突然,聲若洪鐘,竟似將雨簾都震得盪開,加之他滿臉殺氣,端得是駭人。縣令哪裏見過這等陣仗,駭得雙腿發抖。他雖說久經官場,也見過些軍將,可那些軍將與這人相比實與豬狗無異。面對眼前這軍將,縣令萬分確信,要是一言不當,此人立即會拔刀砍了他的腦袋。

    非百戰悍將,殺人無數者,不能有如此兇悍之氣,不能有如此威懾力。

    “秦秦王來了?!”縣令此時哪還有方纔半分威儀,顧不得院中大雨,三步並作兩步跑到院中,嚷嚷道:“快,快,秦王已至,速速迎駕,迎駕!”

    一衆官吏爭先恐後向院外跑去,你擠我我撞你,不乏有人差些摔倒,平日裏在百姓面前的官威,早已忘到了九霄雲外。

    奔到院外的縣令等人,放眼望去,但見官道上,數百人的隊伍不急不緩行來。當先百十護衛甲士,無不馬壯人雄,他們披甲執刀,面容冷然。這些甲士一言不發,更無半分多餘動作,但氣重如山,壓得人呼吸艱難,給人的感覺,猶如一座座會移動的雕像、殺神。

    在這座移動的山巒面前,酸棗縣衆官吏低着頭,大氣不敢出。雨水打在這些甲士甲冑上,砰砰作響,彙集成流,從鐵甲上淌下——那彷彿不是雨水,而是鮮紅的血水!

    站在這些百戰甲士面前,他們覺得自個兒渺小得如同螻蟻,彷彿對方隨意動動手指頭,都能將他們碾碎。

    “恭迎秦王!”隔着老遠,酸棗縣令大呼一聲,不顧地面泥濘,拜倒在地。

    “恭迎秦王!”衆官吏紛紛拜倒,彷彿這個動作,能緩解他們心中的不安一般。

    何爲威儀,這纔是威儀。

    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等待良久,縣令終於聽到車駕隊伍的馬蹄聲停下來。他不敢擡頭去看,隨即感覺到有軍將走到他面前,因爲他聽見了鐵甲碰撞的聲音。

    縣令又等待許久,才聽到一個聲音,“酸棗縣令徐牧之何在?”

    “下官在!”縣令連忙大聲答應。

    “站起來。”他聽見那個聲音淡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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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 縣令站起身,他終於能擡頭去看秦王車駕。方纔與他說話的是名文士,身着白袍,站在車駕前,身旁自有人爲他撐着一把傘。讓縣令頗爲不解的是,那名白袍文士手中,正有一本展開的冊子。

    然而縣令只能略微看一眼,就得不得趕緊低下頭。站在他面前的軍將,手握橫刀,目光森冷的釘在他臉上,他無法與其直視。

    “酸棗縣丞羅明通何在?”縣令聽見那名風度翩翩的白袍文士再度開口。

    “下官在!”縣令聽到縣丞回答。

    “站起來。”同樣淡漠的吩咐。

    縣令不明所以,繼續往下聽。

    “酸棗戶曹萬里何在?”

    “下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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