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十國帝王 >章二八 世間有風情萬種 大丈夫當歸何處(6)
    徐永輝壓根就不認爲李從璟敢動他,他打心底不相信,他百分百認定李從璟不敢!

    原因簡單的很,還是那句話,這天下是節度使的天下。皇帝算什麼?頂多算個盟主而已。做得好,讓節度使順心,衆人捧着你,做得不好,不能服衆,衆人就反你孃的。就是這樣簡單。

    動節度使?就如徐永輝自個兒所言,惹急了節度使,只需要三五個藩鎮聯起手來,就能叫天下變色。李嗣源如何當上皇帝的?不就是如此當上的!

    今日李嗣源能當皇帝,來日未必不會有別人來當。這世道,鐵打的節度使流水的皇帝。如此而已。

    皇帝要做的,不是與節度使爲難,給節度使找不痛快,而是千方百計拉攏節度使,贏得節度使的尊重、服從!如此纔有人願意爲皇帝征戰,爲皇帝鞍前馬後,否則,誰喫飽了撐的要給你跑腿?

    節度使不聽號令,朝廷能如何?征討嗎?京城兵馬有多少?願意爲皇帝死戰者幾何?

    這天下早不是朝廷詔令一下,天下俯首的盛唐了。軍隊是節度使的,皇帝想打仗,要靠節度使幫忙!

    ——這些,就是徐永輝內心的真實想法。

    他不是讀書人,沒受過先生教育,也不通文墨,所以看問題簡單、直接,帶點粗暴的色彩。

    他心中沒有仁義道德,不懂忠君愛國的大道理,也不知如何治理民政,更不知所謂文道是什麼東西。

    在他眼裏,今日他擁有的一切,都是他一刀一槍拼殺出來的,是他流血賣命努力得來的,是他自個兒私人的東西。與旁人無關,與皇帝無關,與國家無關,因此容不得他人冒犯。

    誰來冒犯,就是搶劫,那就得與他拼命。

    在他心中,自身過得舒心,能養得起兵馬,就萬事大吉。其他的,什麼百姓死活,什麼家國大義,什麼文化傳承——等等,你在說什麼,老子怎麼聽不懂?那跟老子有狗屁關係?

    徐永輝走上城樓,扶刀而立,望着官道。

    在那裏,待會兒會出現一個人——那個人要來動他的奶酪,是個強盜。所以徐永輝決定將他打跑。

    ......

    白馬縣城遙遙在望。

    李從璟擡起頭,向前看去,官道盡頭聚集了不少人。他目力極好,因而雖隔得遠,亦能分辨得清,彼處甲士成羣,更有戍衛在官道兩側的。

    臨近白馬縣城的緣故,李從璟方纔就已下令,將隊伍速度慢下來。趕路可以急進,既至目的地,不能不顧威儀,否則顯得過於心切。

    來白馬縣是公務,因是李從璟先前一步遣人知會了徐永輝,此時,徐永輝便在城外相迎。當然,徐永輝必是來不及出迎三十里的。

    在李從璟身旁,隨行有三文吏。除卻莫離與王樸外,尚有從洛陽帶來的一個戶部主事。帶戶部官員,是因爲接下來用得着。

    “排場倒是不小!”待看清徐永輝迎接陣仗,莫離似笑非笑道。

    官道兩旁,有兩百名甲士,彼此相隔一步佇立,人皆甲冑鮮亮,左手持長槍,右手扶腰刀,目不斜視,神色肅穆。兩百名甲士末尾,徐永輝同樣全身披掛,立於道路正中。在他身後,前兩排盡爲軍將,人人荷甲持刀,後排纔有些許文官,但亦腰佩長劍。官無論文武,皆昂首挺胸,目光銳利。

    王樸沉下臉來,“徐永輝好大膽,竟使下馬威!”

    李從璟付之一笑,打趣一句:“看來滑州官、軍皆奮發勇武之士,不可小覷。”

    這話調笑之意明顯,然則除卻莫離呵呵兩聲,再無一人發笑。

    徐永輝如此對待秦王,挑釁、傲慢之態盡顯,作爲秦王府文武,他們自然笑不出來。

    “諸君爲何不笑?”李從璟左顧右盼,很是意外的模樣。

    “徐永輝如此對待殿下,我等笑不出來!”王樸心眼較爲實誠,如是答道。

    “徐永輝辱人太甚!主辱臣死,請殿下許末將先行,末將請爲殿下手刃此這等猖狂之徒!”林英跟隨李從璟日久,最是不能見旁人對李從璟不敬。

    李從璟哈哈一笑,“林將軍切莫動怒,何須如此。”遙指徐永輝,“此等作態,你等以爲他跋扈,孤不如此認爲。”

    “請殿下示下!”林英抱拳。

    李從璟並不直面作答,轉顧莫離,“莫哥兒方纔爲何發笑?”

    “鼠輩逞強,如何能不引人發笑?”莫離輕飄飄說道,拿摺扇遙點徐永輝,“不以甲士護衛,不敢直面殿下,不以兵將簇擁,不敢出城迎駕,非是大膽,恰好相反,實是膽小如鼠!”

    “離聞山中猛虎,遇敵從不呲牙咧嘴,唯冷眼相待而已,一旦時機到來,反手間取獵物性命。反倒是犬、鼠之輩,每逢遇敵,無不舞爪而逞強、浪-叫而壯膽,其因在何?掩蓋弱小罷了。”莫離笑意不減,“諸君,請看起徐永輝身後文官武將,皆有奮然之氣,如此惺惺作態,何也?無它,心虛而已。”

    “如此鼠輩作爲

    ,實在不值正眼相待,諸君何必動怒?我等若要拿他,好比猛虎取食,只在覆手之間。”莫離說完,向李從璟拱手,“殿下,不知離此言然否?”

    “知我者,莫離也。”李從璟笑道。

    由此,衆人皆笑。

    聞聽陣陣笑聲,左右靠近徐永輝,低聲問道:“大帥,這些人無故發笑,是在笑什麼?”

    “本帥如何得知?”徐永輝沒好氣道,“待會兒你自去問秦王便是!”

    左右訕訕一笑,不再多話。

    見李從璟已至近前,徐永輝迎上去,抱拳行禮:“秦王殿下!”

    李從璟下了馬來,擡手虛扶,面帶微笑,“徐將軍不必多禮。”

    見李從璟從甲士中間穿過,步履穩健,身形灑然,全無半分窘態,徐永輝便知自己這些威懾手段沒起作用,暗罵一句“豎子看你裝到幾時”,轉身爲李從璟引路,“秦王,請!”

    李從璟仍舊是微笑點頭示意,當仁不讓邁步,負手走在前面。

    見李從璟步履輕快,徐永輝怔了怔,心中驚詫,暗道不對啊,這廝怎敢如此放心進城?

    在他看來,李從璟既是爲流民之事問罪而來,豈能不防着他?輕易進城,無異於進入虎穴,待會兒若是一言不合,鬧得不愉快要動手,李從璟就不怕自己設了埋伏?怎麼着也該留一手纔對啊!

    徐永輝向身後望去,只見秦王護衛隨行在後,與他的兵將並行,僅有一名親衛在側......這是完全沒有顧慮的表現啊!難道他沒看見自個兒這些人,可都是甲兵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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