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十國帝王 >章三八 欲爲大事不避難 細加運籌方有成(7)
    翌日,焦躁不安的李守敬在城牆上來回踱步,迫切等待高行成的軍報。

    河濱處的三千銀槍效節,且不說是他的絕對精銳,僅是數量,就佔據銀槍效節過半。高行成更是李守敬的左膀右臂,如此情況,哪怕明知不會有好結果,又豈容李守敬不牽掛?

    最終,李守敬也沒能等到銀槍效節軍,更沒有等到高行成,哪怕是連潰敗回來的銀槍效節軍都沒有見到。

    李守敬見到的,是旌旗飄揚、甲冑明亮、隊列嚴整的百戰軍。

    非只騎兵,更有步軍。

    浩浩蕩蕩,向鄄城席捲而來,最終將鄄城死死圍住。

    百戰軍佈陣完畢,李守敬看到了帥旗下,被衆將士簇擁上前的大唐秦王,李從璟。

    脫下盤龍異文袍,明光鎧加身,長槊在手,此刻,李從璟又是那個沙場名將。

    李守敬覺得此刻的陽光分外刺眼,這讓他有些看不清李從璟的容貌,只看到一團裹着鐵甲的金光。

    李守敬此時如何還能不知道,高行成已經完了,河濱的銀槍效節軍全完了。

    高行成等銀槍效節衆位將校的人頭,被割了下來挑在長杆上,在鄄城前立了一排。十數顆血淋淋的人頭,甚至沒有拿石灰醃製, 在明媚陽光下分外顯眼,看起來也格外猙獰可怖。

    李守敬看到一位衣甲鮮亮的年輕將軍策馬前行了十多步,對着自己大聲道:“濮州節度使李守敬,與滑州節度使徐永輝,合謀行刺秦王未果,又加害秦王府官吏,形同造反,罪不可恕,當誅十族!銀槍效節軍助紂爲虐,抗拒王師入境,其罪當誅。限爾等一個時辰,解甲、開城、投降,或可寬大處理,否則,王師攻城,三軍盡屠!”

    那位年輕將領每念一句,其後數百甲士便重複一句,一時間聲若排山倒海,讓人心顫。尤其最後“三軍盡屠”一句,重複三遍,聲震雲霄,有縈繞不絕之感。

    城牆上的銀槍效節將士,聞言莫不色變,臉色都難看到了極點,那些被李守敬或招募或強行抓進軍中,協助守城的鄄城百姓,更是有不少人嚇得雙腿發軟,不乏哭號出聲者。

    李守敬臉黑如墨,下令砍了幾個哭號的青壯,對銀槍效節將士道:“秦王心黑,欲奪我財,欲分我利,使我不能飽腹,不得安居!爾等將士且聽好,我財我利,都乃你我浴血拼殺所得,他人若想染指,來一殺一,來二殺雙,必不能應!”

    一番鐵血手腕,加之言辭煽動,效果很好,城頭稍稍安定下來。

    李守敬知道這個時候得給將士希望,他又道:“天雄軍使皇甫暉,已與本帥約定,一旦濮州起戰事,魏州必興兵來救。爾等不必驚慌,只需堅持三兩日,援軍必到!”

    說完這些,李守敬又傳下軍令:怯敵者殺,後退者殺,妄言者殺。一人獲罪,全家同誅!

    經過多番努力,銀槍效節的兇悍之氣被激發出來,士氣漸漸回升。李守敬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他方纔說的是真心話,他相信皇甫暉會來相救的,只要堅持幾天,就能守得雲開見日。

    李守敬略施手段,就將情勢穩定下來,這讓徐永輝很是驚訝,也察覺出自身與李守敬的差距。然而眼下卻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眼看百戰軍大軍殺到,李守敬就要完了,此時他自然要賣力鼓譟,好立下些功勳給李從璟看。

    徐永輝指着城外,對李守敬道:“李兄,不對勁,你且看城外,似有蹊蹺之處!”

    “有何蹊蹺!”李守敬對徐永輝這時候說這些影響士氣的話很不高興,隨口應了一句。

    徐永輝就像沒看到李守敬眼中對他的警告之色一般,接着道:“百戰軍人數不對勁!”

    被徐永輝這麼一說,李守敬也不得不認真打量城外。看了半響,李守敬心頭猛跳。方纔光顧着穩定軍心了,沒太觀察城外,這時候認真打量,立即就發現城外的百戰軍,人數未免太少了些。

    雖說只是一面城牆的觀察,但李守敬也有把握,這裏絕對沒有萬人,最多五千人上下!

    李守敬心頭的預感很不好,他回頭寒聲對親衛下了令,讓親衛去其他三面城牆看看。

    不久親衛回來彙報,得出的結論的確與猜想一致,來圍攻鄄城的百戰軍,確實只有五千人上下。

    “目中無人!狂妄!五千人就想破我鄄城,李從璟未免也太不將本帥放在眼裏!”李守敬覺得自己被輕視,這讓他感覺很受辱。有地位、權勢的人,自尊心自然比尋常人要大一些。

    城中銀槍效節的確只有千人上下,但輔兵與青壯加起來人數也不少,李守敬自認爲抵擋萬人雖然艱難,要堅持數日並不難,李從璟如此羞辱於他,讓他很是不快。

    與李從璟爭鬥至今,他已輸得太多,不想連最後的尊嚴也被人蔑視。

    徐永輝沒有打算照顧李守敬的心情,露出疑惑重重的神情,接着道:“城外只五千百戰軍,那另外五千將士去了何處?”

    李守敬怔了怔,不知如何回答徐永輝。片刻間,他心中已經有了一個答案,但他無論如何都不願意面對這個答案,那是銀槍效節最後的希望。

    河濱的戰事自然已經結束,百戰軍也不會賴在河濱不走。

    那麼百戰軍就只有一個去處。

    李守敬閉上眼,又猛地睜開,面色猙獰,一把揪過徐永輝的衣領,惡狠狠的對他道:“

    閉嘴,再敢多言,亂我軍心,我必殺之!”

    百戰軍渡過黃河,兵圍鄄城的消息,很快被魏州斥候快馬加鞭彙報給趙在禮、皇甫暉。

    聽到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皇甫暉當即失色,隨即想到的就是出兵相救。然而出兵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沒有合適的理由,終究名不正言不順。

    趙在禮就不贊同出兵,他認爲天雄軍只需要守好魏州即可,不宜妄生事端,他對皇甫暉道:“先前將士們未得莊宗之令,擅自歸城,已是大錯,陛下曾率兵來剿。現今陛下繼位,不過顧念魏州有從龍之功,未曾把事情做絕。饒是如此,陛下也下令本帥移鎮,本帥抗命不遵,必是已讓陛下惱怒,此時若是無故興兵,必會成爲衆矢之的,萬萬不可如此。否則覆滅之期,就在眼前!”

    皇甫暉知道趙在禮是個怕事的,先前魏州要與濮州結盟,趙在禮就不同意,但他還是去做了,趙在禮也拿他沒轍,現在雖說魏州、濮州已有了約定,他也知曉趙在禮沒當回事。

    但皇甫暉不同,他本就是驕兵悍將,看問題的角度與趙在禮不一樣,當下言道:“魏州早已是朝廷眼中釘、肉中刺,天雄、捧日、銀槍效節等軍,素爲陛下忌憚,打壓是遲早之事,若想自保,別無依仗,唯自強耳。魏州、濮州脣齒相依,脣亡而齒寒,自古如此,眼下不救濮州,便是不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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