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十國帝王 >章四一 昨日煙雲留不住 明朝雙手織鳳霞(3)
    大唐天成元年年關之前,作爲今歲新繼位的帝王,李嗣源忙着在全國境內算民,好詳細瞭解大唐如今的國力,爲來年施政提供依據,而江南吳國也在忙着評點這一年的形勢。

    過去這一年,吳國可算豐收之年,境內並無大事,雖說天下怎麼都算不上太平,好在戰事並不在境內,中原越亂,吳國便越是歡喜,國力對比從來都是此消彼長。

    再者,每逢中原戰亂,就會有許多士族、百姓、匠人涌入平靜的吳國,這對吳國來說實在是天大的好事。

    大爭之世,經濟與軍隊乃是衡量一國實力最重要的兩個標準,在這兩點上,吳國自認爲已然不讓中原太多——若是不將蜀地算作中原一部分的話。在經濟上,江南富庶,早就可比中原,論及軍隊實力,吳國的藩鎮並不如中原那般權重,中央禁軍是當之無愧的主力,且前些年與吳越屢有交戰,算得上常戰之師。

    李嗣源起兵中原時,吳國朝堂便有人諫言北上,若非李嗣源攻克洛陽委實過快,一旦李嗣源與莊宗陷入鏖戰,形勢如何,尚未可知。吳國已多年無大戰,這些年韜光養晦,實力早已積攢得夠了。江南畢竟繁華煙塵之地,若此時再不圖進取,他日爲安樂腐蝕心智,只怕日後再無進取中原的雄心。

    《 唯一的難處在於,如今大丞相徐溫身體不是太好。

    大丞相之職,天下只此一家。

    在吳國,朝野皆知,徐溫有替楊溥而代之的心思,化楊家天下爲徐家天下,此事未成,徐溫無意妄動兵革。這恐怕纔是吳國這些年沒有參與到中原爭霸的根本原因。

    大丞相徐溫正在與府中幕僚議事。

    他面前的兩人與他相對而坐,雖有恭敬之態,無諂媚之色,舉止自然,並無拘束,可見是徐溫的心腹。此兩人,左邊的較爲肥胖,顯得很是富態,此人名爲駱知詳,掌管吳國財政;另一人乃文士模樣,蓄鬚,顯得弱不禁風,但卻目光銳利,精氣神很足,乃是嚴可求,是徐溫帳下第一謀士。

    駱知詳先說話,跟徐溫詳細說明了吳國今歲的財賦情況,徐溫聽得連連點頭,顯然很是滿意。最後駱知詳道:“民不加賦而國用有餘,如今朝廷財賦歲歲盈餘甚多,各大糧倉也都積粟成山,蒙丞相興農興商,各地良田歲增萬頃,商貿繁榮,加之中原流民不斷涌入,我大吳國戶丁日益增加,如今已是國富民強!”

    徐溫面帶微笑,“國富民強,此乃老夫畢生心願,能使吳國有今日之象,總算沒有謬居相位。”

    嚴可求見縫插針,先是賀喜了徐溫一番,然後目光一轉,道:“國富民強,此正大展宏圖之時。丞相,天下局勢瞬息萬變,如今我吳國蓄力已足,當圖進取,北進中原,問鼎天下!”

    嚴可求這話說得突兀,徐溫呵呵一笑,並不作正面回答,而是道:“天下形勢如何?問鼎天下又當如何?”

    嚴可求肅然拱手,他心中早有謀劃,此時以極爲認真的神情道:“吳國若要問鼎天下,有上中下三策可選。”

    論權謀機變,駱知詳自知絕非嚴可求對手,此時聽嚴可求似有錦繡韜略要說,趕緊凝神細聽。

    “哦?你且說來。”徐溫道。

    “下策唯八字,韜光養晦,靜待時機。”嚴可求娓娓道來,他這開口的八字,可謂是吳國目前的策略,他接着道:“多年以來,且不說中原風雲變幻,天下局勢也是錯綜複雜,之前吳國之所以未嘗輕舉妄動,乃是順應時局之需。亂世之爭,當以強國爲首要,不如此,不能夠與天下諸侯相爭。如今吳國國勢已強,若能得天下再亂如僖宗時,便有可能動若雷霆,一錘定音。”

    徐溫只是微微頷首,並不說話,下策麼,自然有諸多不足。要坐觀時機到來,和等着天上掉餡餅有何區別?

    “中策如何?”駱知詳見徐溫興致缺缺,便追問一句。

    “中策亦八字:先定江南,再圖中原。”嚴可求道,“江南諸侯,有江南東道、江南西道、嶺南道,若能求得江南歸於一家,則復東晉之盛,加之淮泗在握,與中原劃江對峙,而後勵精圖治,要進軍中原不難。”

    江南東道,說的是兩浙周邊,吳越、閩;江南西道,說的是湖南周邊,馬楚之地;嶺南道,說的是兩廣周邊,劉漢之地;這些諸侯把持一方,各有實力,其中以吳越最強,但較起真來,都是小諸侯罷了,與吳國不能相比。

    嚴可求的這個中策在駱知詳看來已屬良策,當今天下,中原王朝仍舊強勢,吳國要與其爭鋒,先平定江南,而後聚集江南之力,與中原決戰,絕定天下歸屬,可算正道。

    這個中策在駱知詳看來,已當得上上之策了,卻不知對方心中的上策是什麼,遂再問之。

    “上策同樣八字:天下大爭,大爭天下。”嚴可求說完這句話,不再繼續往下說,而是看着徐溫,等他發話。

    駱知詳見嚴可求沒打算繼續解說,暗自思忖,卻不得其意。上策這八個字,委實太過迷離了些。

    徐溫耷拉着眼簾,不溫不火道:“下策穩妥,中策萬全,上策兇險。”

    聽到徐溫的評價,嚴可求這才接着說道:“下策固然穩妥,卻有坐失時機之嫌,倘若天下不復大亂,時機不復再來,如之奈何?且天下事爭之則有,不爭則無,僕愚鈍,未聞有守株待兔而能成大事者。”

    駱知詳想想也覺得有理,下策在他看來只能自保,要想圖謀更大,則是萬萬不行的。

    嚴可求繼續道:“中策的確萬全,然則自謀萬全,同樣使敵得萬全。江南地域廣闊,諸侯林立,平之非得數年之功,穩定亦得數年之功,如是十年之後,中原只怕已日新月異,又成猛虎。”

    “僕聞李嗣源者,智勇雙全之士,加之性情寬厚,素來得人,且其成爲中原之主以來,恩威並施,儼然已得民心,假以時日,只怕中原牢不可破。僕又聞李從璟者,精明奮發之輩,不僅長於軍略,兼知民政,更有甚者,此人勇猛好進,如世之猛虎,有一往無前之氣。”

    “此父子,一穩一進,一守一攻,相得益彰,不可不察。若吳國予其十年光陰,僕恐怕中原將復元和、會昌之象。屆時,江南欲圖中原,難如登天!”

    所謂“元和、會昌之象”,說的是唐憲宗元和中興,與唐武宗會昌中興,這是安史之亂後,在天下藩鎮林立的局面下,唐室少有的兩次中興之世。

    除此二者外,還有唐宣宗的宣宗之治,也堪稱唐室中興,不過嚴可求沒說。

    嚴可求話說到這個份上,很顯然是主張上策了,徐溫問他:“上策優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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