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十國帝王 >章六十二 是非成敗轉頭空 天下盡是亂離人(5)
    李從璟這趟離開雒縣出行,原本是奔着新都去的,雖說趕巧在路上綁-架了孟延意,行程卻是不必改變,一行百餘騎依舊是沿官道向西南行進。⊥頂點小說,x.

    孟延意由一名軍情處女銳士帶着,兩人同乘一騎,暫時來看還算安分,就是盯着李從璟後腦勺的眼神灼人的厲害,約莫是想把那顆腦袋生吞下去,最好是拌上佐料。

    “素聞秦王殿下乃是一代賢王,爲人最是謙和有禮,原本奴仰慕已久,卻不曾想今日一見,大失所望,殿下竟會做出這等強搶民女的事來......”在李從璟停馬觀望四周地形的時候,孟延意終於忍不住一臉譏諷的開口。

    李從璟擺了擺手,回頭望了一眼一副喫人模樣的孟延意,眸中依然帶着莫名的笑意,對孟延意的冒犯完全不生氣,“小娘子也是聰慧之人,有話但說無妨,不必這般拐彎抹角,若是在下能爲小娘子做的,一定不會推辭。”

    “放了奴!”孟延意不假思索道。

    李從璟笑意濃郁,“諸事皆好商量,唯獨這事不行。”

    “李從璟!”孟延意氣得臉都紅了,高聳的胸脯起伏了好半響,終究是按捺住了怒氣,“殿下就不怕奴大聲叫喊?”

    李從璟哈哈笑出了聲,“小娘子若是有興致,大可一試。”

    “你不怕?”孟延意板着臉,發出一絲冷笑,“別以爲奴不知曉,若是讓蜀中百姓知曉你秦王殿下綁架了奴,只怕先前殿下在人前努力樹立的形象,就會毀於一旦!”

    “小娘子其實犯不着恐嚇我。”李從璟看着孟延意一臉認真道,“因爲我真的很怕。”

    “你......”孟延意氣結,看她胸膛起伏的高度,想必心中已是恨意滔天。

    不等孟延意多說什麼,李從璟嘴角含着一絲壞笑,接着道:“不過很顯然,小娘子是不會有這個機會的。”

    李從璟說的是實話,實際上李從璟說的每句話都是實話,但越是如此,孟延意才越清楚她的確束手無策,這讓他愈發生氣,待生氣得過頭了,一汪清潭般的美眸裏便有了淚水。

    她委屈的咬着嘴脣,極力忍着哭泣的**,卻偏偏敵不住晶瑩淚滴滑過臉龐,她帶着哭腔控訴道:“殿下綁架奴一介小女子,到底想要作甚麼!無論是朝堂權謀還是沙場征伐,都是你們大丈夫的事,與奴這等閨門不出的小女子何干......”

    這一番梨花帶雨的哭訴,讓孟延意看起來楚楚可憐,她哽咽着抽泣着,將一個弱女子的無助渺小展現的淋漓盡致,加之她說的話又在理,讓人不禁生出同情的心思。

    李從璟也是男人,並且正在血氣方剛的大好年華,孟延意原本以爲李從璟也該生出憐香惜玉的心思,誰知她暗自抽泣了許久,黯然拭淚了好幾次,也沒見李從璟出聲勸慰。

    待她拿珍珠般明亮的眸子偷瞧李從璟時,才發現對方正一臉玩味的打量着她,那模樣跟在看戲一樣,並且看得津津有味。

    見孟延意終看過來,李從璟笑得更壞了些,他裝模作樣長嘆一聲,卻揶揄意味十足道:“小娘子學過戲?”

    孟延意怔怔看着李從璟不說話。

    李從璟又接着道:“小娘子可別告訴我,接下來你準備哭鬧,再往後便要尋死覓活。”說罷,雖然強忍着笑意,仍是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隨即便是哈哈大笑。

    孟延意再也裝不下去,梨花帶雨的模樣瞬間轉化成了咬牙切齒,她雙手使勁兒絞着駿馬的鬃毛,疼得駿馬齜牙咧嘴,擺着腦袋一陣嘶鳴。

    差些笑岔了氣的李從璟連忙道:“趕緊停手,你再絞下去,馬兒就要發飆了。”

    孟延意反應過來手上下意識的動作,頓時羞紅了臉,偏偏這時候,一直在側面旁觀的第五姑娘,鼻孔朝天的哼了一聲,嘲諷意味十足,擺明了是在譏諷孟延意的自取其辱,這更加令孟延意恨不得挖個地縫鑽進去。

    對女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本事,李從璟上輩子就體會的清清楚楚,哪裏會被孟延意給唬住?聰明的女人就是喜歡裝弱勢,讓自以爲很厲害的男人乖乖做驢做馬,對此李從璟可是有一雙慧眼。

    眼見李從璟軟硬不喫,孟延意一下子也沒了法子,耷拉着腦袋不知在想什麼。

    “讓小娘子自個兒騎馬吧。”李從璟示意那位與孟延意同乘一匹馬的軍情處女銳士,“小娘子應該會騎馬吧?”

    孟延意不說話。然而不說話就是默認。

    按說李從璟算是有所

    讓步,這說明孟延意方纔的努力並非沒有效果,但孟延意卻半分也高興不起來,因爲這也表明李從璟已經喫住她了,並且有把握讓她翻騰不起什麼浪花來。

    打小聰慧的孟延意,生平第一次有了被人降住的感覺。

    越是靠近新都,西川甲士的蹤跡明顯愈發多了,一些地方甚至有兩軍小隊人馬交戰。在距離新都城池十來裏的時候,李從璟終於停住了腳步,眼下大軍並沒有在新都城外紮營,靠近城池十里範圍不是明智的選擇。

    “新都位在成都平原,主體地勢較爲平坦,有部分臺地,大致呈現出西北高、東南低的特點。”李從璟指着周圍地貌,對隨行的史彥超等人道,“眼前這條河流名爲青白江,倒是個好名字,在新都之南,尚有一條名叫毗河的河流。此地已入西川腹心,與西川大部分地區一樣,地形平坦、河流縱橫、水量豐富、土地肥沃,故而產出極爲豐富。都說蜀中乃天府之國,至此可見一斑。”

    “不過要說蜀中之所以成爲天府之國,都江堰功不可沒,甚至可以說出了大部分力氣。”此地雖然距離都江堰較遠,李從璟看不到李冰父子的遺蹟,但這並不妨礙他抒發情懷。

    長舒了口氣,李從璟繼續道:“天下便是這樣,造物神奇,鬼斧神工,但上天賦予之後,人若是要享用,還得有本事纔行。千百年來,正是人與天地之合力,才造就了煌煌九州的興盛,身在其中的人,對此不可不察。”

    李從璟一通感概說完,身後安靜異常、落針可聞,百餘騎沒一個呼應他的,氣氛很沉寂。這也難怪,隨行的都是殺伐之士,便是第五姑娘也不例外,此時她只是崇敬的看着李從璟,像個花癡。

    不等李從璟覺得尷尬,身後就響起了一個不服氣的嘲諷聲音,“殿下對蜀中瞭解的這般透徹,看來覬覦蜀中之心,的確由來已久!”

    李從璟轉身看向孟延意,正色道:“蜀中是大唐之蜀中,朝廷心繫蜀中,跟心繫天下任何一州一縣沒有區別,反倒是蜀中的節使,割據自重、傭兵謀反,纔是覬覦我大唐的領土!這一點,孤希望小娘子能看清楚!”

    孟延意不說話了。

    李從璟再度看向新都的這片土地,“孤方纔說了,天地人三者合力,才能造就我華夏文明,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蜀中是大唐的蜀中,蜀中的節使是大唐的臣子,蜀中的百姓是大唐的子民,你們有什麼訴求,可以跟朝廷商量,但若是一言不合便舉兵興亂,打破天地人的和諧,最終受難的又是誰?不過是無辜的士卒與百姓罷了。”

    說到這,李從璟沒有再說下去,他不是一個喜歡說教的人,雖然有時候他需要這樣做,但這種事向來都有王府的其他人代而爲之。

    孟延意潔白如雪的牙齒又咬上了殷紅似血的嘴脣,她想要爲孟知祥反駁幾句,但卻找不到合適的言辭,因爲她發現李從璟說得好像很有道理。

    李從璟見孟延意不說話,有些意外,遂笑道:“這個時候你不是該爲自己人辯解一番嗎?”

    孟延意瞪着李從璟。

    要她罔顧事實強行狡辯,這樣的事她還做不出來,但要她在李從璟面前低頭認輸,吃了一路虧的她又不甘心,所以她只能瞪着李從璟。

    “這兩日我接到了一份線報,在令堂離開成都後,蘇願在成都大肆搜捕朝廷眼線,以及與朝廷有往來的官吏,手段狠辣,甚有幾分奇謀的韻味。”李從璟忽然怪異的看向孟延意,“小娘子的這個計策,着實給軍情處惹了不小麻煩。”

    孟延意喫驚的擡起頭,“殿下怎知此計出此奴之手?”

    李從璟沒說話,倒是第五姑娘冷哼一聲道:“若是軍情處吃了虧,還不知道讓自己喫虧的人是誰,那也不用繼續存在下去了。”

    第五話說的輕描淡寫,卻讓孟延意寒意從腳底直往腦門上冒,“你們竟然在帥府都有眼線?”

    “有眼線算什麼,孟知祥這回回去還能活幾天纔是問題。”第五姑娘撇撇嘴。

    孟延意驚恐的睜大眼。

    李從璟輕輕嘆了口氣,對孟延意道:“你的計策是好計策,可惜用錯了時候,也沒能掌握火候。這個時候蘇願在成都大興血光之災,不僅起不到讓成都安定的作用,只會使得人人自危,讓成都更加動亂罷了。”

    “你應該知道,沒有一個地方的人,是真正的一條心。現存的同心協力,是有存在條件的,一旦這個條件變了,隱藏的人心就會浮動、變化。說到底,人人都是在爲自己——爲自己的飯碗,爲自己的富貴,爲自己的前程。蘇願,不該將他們逼得太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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