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十國帝王 >章二十四 天下未平 征戰不休(3)
    (一更)

    兩人不鹹不淡聊了兩句後又沉默下來,邊鎬依舊旁若無人一般閉目養神,李從榮倒也沒有不滿,好似是已經習慣他這番模樣,左右閒着無聊,李從榮索性也閉上眼,打算打會兒盹,孰料他正一隻腳踏入夢鄉,邊鎬的聲音驀地又響起來。

    “殿下,在下可否往演武院一觀?”邊鎬問。

    李從榮掙開有些朦朧的眼,拿手指頭捻了捻眉心,“先生怎麼突然對演武院有興趣了?”

    “蜀中一役後,洛陽演武院名動天下,在下也常有耳聞,故而想去看上一眼。”邊鎬道,“能培養出史彥超、符彥琳這等軍事天才的對方,何人能不好奇?”

    伐蜀之戰落下帷幕已有多日,各種戰場軼事早已傳遍四方,演武院學員的光輝事蹟讓人耳熟能詳,其中標誌性的人物,例如在遂州揚名的史彥超忠勇雙全,在玄武城被人銘記的符彥琳靈動野性,標誌性的事件,如以演武院學員爲骨幹的君子都,僅憑三千人就在龍門山阻擋了十倍之敵,最後只剩下數百人浴血歸來,更是令人敬佩。

    李從榮稍作沉吟,“先生是世間大才,演武院是培養人才之地,先生想去看看也在情理之中,即是如此,擇日孤王領先生去看便是。”

    “何必等到明朝,今日便去可否?”邊鎬問。

    李從榮笑容無奈,“倒是孤王疏忽了,先生向來是這般雷厲風行的性子,也好,現在就去。”

    “多謝殿下。”

    馬車停在演武院山門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邊鎬下車後望見古樸而威嚴的山門,眼中露出讚賞之色,半響之後見李從榮還沒動身,遂道:“時辰不早,還是快些進去吧。”

    李從榮卻沒有挪步的意思,笑容顯得更加無奈,“演武院可非隨意出入之所,孤王已叫人去通報了,先生且稍待片刻。”

    這倒是讓邊鎬有些意外,“以殿下之尊,竟也不能隨意出入此地?”

    “帝國上下,唯三人能隨意出入此地。一是演武院的先生,二是陛下他老人家,三是王兄。除此之外,無論王公貴族還是朝堂宰相,都得經過演武院的允許,方能踏足。”李從榮聳聳肩,顯然是已經習慣了這等規矩。

    邊鎬啞然,半響方感嘆道:“學門聖地,理該如此。”

    片刻後有演武院的人出來相迎,不過來的人並非演武院的先生,而是一身甲冑的護衛,在詢問過李從榮並無公務後,護衛將二人領進山門,至於李從榮的隨從則是被攔在門外,進門後護衛又丟下兩人告辭離去,全然沒有接待的意思。

    看出邊鎬的異色,李從榮笑道:“演武院並非遊玩之所,除了陛下他老人家,旁人都沒有專人接待的資格,這裏的先生都傲慢得緊,自軍中退下來的人也不少,稍後若是有人衝撞了先生,還望先生勿怪。”

    邊鎬心中異樣更甚,前日他跟隨李從榮去太學院的時候,也沒碰着這樣的情況,當下對大唐的尚武之風又有了更加清晰的認知。

    而後,當邊鎬瞧見了院內廣場上的功碑林之後,心中就不僅是有異樣,而是震驚了,以至於他在功碑林中默立了許久,久久不願離去。

    李從榮對此早就習慣,他當日初見這片功碑林的時候,反應也跟邊鎬差不多。

    演武院建築風格簡樸實用,充滿軍旅氣息,但這裏畢竟是學院,故而亦不乏綠蔭成趣之所,但行走其中的先生、學員,卻大多氣質精悍,令宵小之徒不能直視。而操場上熱火朝天訓練軍事技藝的學員,往來討論兵法之道的先生,還有操着強弓利刃匆匆而過的行人,都叫人不由得步履謹慎。

    邊鎬甚至看到一羣辯論某個課題的學員,一開始還能氣定神閒的討論,而後越辯越激烈,最後一個沒忍住就大打出手,一幫人頓時開始羣毆,他們或者是軍旅之人,或者是尚武少年,羣毆起來拳拳到肉,乒乓之聲讓人不禁牙酸,不多時就見了血。

    當然,這些學員沒打多久,就引來了院中護衛。護衛也不跟他們講理,上來不分青紅皁白就是一頓打,仗着自身甲冑讓他們閉嘴停手,而後押着依舊鬧騰不休的羣毆者去受罰了。

    邊鎬碰巧看見了一羣學員光着膀子,頂着一桶水站在水池裏,水池前還有幾個先生在對他們訓話,說到激動處先生挽起袖子,操起鞭子就朝那些受罰的學員招呼。

    “大唐尚武,注重軍功,加之主持修建演武院的又是王兄,他久經沙場,戰功赫赫,修建出來的演武院自然軍風濃烈,先生出自江左,孤王聽聞南國文風鼎盛,想必兩者風氣有所不同。”李從榮邊走便說道。

    “的確有所不同。”邊鎬神情肅然,與平日不同,“誠如殿下所言,南國文風鼎盛,無處不是曲水流觴,鎬素聞北國風氣渾厚銳意,燕趙之地民風更是慷慨激昂,如今未至燕趙,僅是洛陽所聞,已令人震撼。他日若有際遇,真想去盧龍看看,領略一番彼處的厚重之氣。”

    李從榮頷首道:“大唐能有今日武功,與國中尚武之氣密不可分,演武院的興起,也使國中尚武之風更濃。不過如先生所見,尚武帶來的並不都是好事,演武院內的學員多半

    桀驁難馴,聽說每日都有學員因鬥毆而受罰,演武院外,市井間的兒郎也是動輒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沒少讓負責治安的官吏頭疼。”

    邊鎬沒有立即答話,而是尋思了一會兒,才正色道:“尚武之風固然會叫治安變得難些,但血性兒郎豈會是委曲求全之輩?平日裏心中不平敢動拳頭,到了抵抗外敵入侵或是征戰外敵時,纔敢拔刀大吼着殺向敵人,難不成指望那些平日裏低聲下氣、委曲求全的兒郎,到了戰場上就勇猛無敵大殺四方?”

    邊鎬想起南國風氣,心有所感,由衷感慨道:“民風凌烈,國風才能強悍,大爭之世更應有此風氣,唯有如此,國人便是身處境外,也能不辱國威,國家面對強敵便是戰事不利,也敢與敵亮劍,不至於國破家亡。反之,國人溫順如羊,面對不平不敢憤而出手,國亦必懦弱可欺。一旦到了國家危急之時,再想有一支強軍禦敵,那是癡人說夢,因爲兒郎們已經習慣了忍辱偷生,已經習慣了忍辱後退,這樣的人組成的軍隊,是一羣羊,只會想着一己私利,只會想着如何保全自身,面對強敵就只會落荒而逃,何談逆擊而勝!”

    “先生高見,從榮拜服。”李從榮拱手受教。

    邊鎬收回思緒,“因見了演武院,纔有此等感慨,殿下不要笑話纔是。”

    李從榮笑道:“演武院,國之重地,演武院學員,國之利器,若不能令人有這等感慨,王兄修建演武院的初心,也就白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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