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十國帝王 >章七十三 死字怎麼寫【第一更】
    李從璟笑容略顯尷尬,天可憐見,他雖曾寒窗十載,這些年也是手不釋卷,勉強稱得上學富五車,但所學向來都是經世致用之學,最不濟也是詩書地理,至於書畫這一道,他的確沒多少修爲,頂多算是會鑑賞而已。

    綠裙小嬌娘話說完後就盯着他看,水亮的眸子裏滿是期待,還帶着一絲害怕被拒絕的忐忑,如同伸出爪子要人抱的貓兒,讓人生不出傷人心肝的心思。

    李從璟很無奈,心說這世道的女子果然比後世難對付。

    見李從璟一時沒動,那廂孟小娘子已經咯咯笑出聲來,她朝李從璟拋了個媚眼兒,揶揄道:“李郎君,豆娘可是打心眼兒裏仰慕郎君才學,難道郎君竟是連一副書畫都不肯賜下?”

    原來這綠裙小嬌娘喚作豆娘。

    這當然不是對方的名字,時下女子有名字的也不多,大多是取個字以供人叫罷了,豆娘這稱呼與“千里送京娘”中的京娘是一個性質。

    豆娘輕咬紅脣,眼泛淺波,怕是忍不住要哭出來了。

    李從璟瞥了孟小娘子一眼,這娘們兒可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他拱手笑道:“在下書畫不精,怕是要讓小娘子失望了。”

    他這話說的坦然,完全沒有氣弱、尷尬的意思。他倒是坦蕩,小娘子們卻不好消受了,一時間神色各異,豆娘更是小臉煞白。

    不過李從璟馬上又對豆娘道:“不過,在下這裏卻有一首小詞,送給小娘子。”

    豆娘方纔聽聞李從璟言說不精書畫,還以爲對方是藉故推脫,實際不過是對自己無意罷了,這下又聽對方有詩詞送給自己,不由有些發怔。

    孟小娘子那雙妖冶的眸子閃着亮光:“這短短几句話的光陰,郎君竟已有了詞作?”

    詞的這東西現下並不少見,只不過多是所謂“伶工之詞”,楊吳那位詞帝還未出世,士大夫雖也有不少詞作,卻還沒到那種“眼界始大、感慨遂深”的境界。

    李從璟拱手道:“獻醜了。”

    豆娘悄悄深吸了口氣,眼眸緊緊落在李從璟身上,“郎君請。”

    李從璟心說你們待會兒可別尖叫,這便望着豆娘緩緩吟道:“佇倚高臺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裏,無言誰會憑欄意。”

    頓了頓,像是在醞釀情緒,他繼續吟道:“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

    柳永的這首蝶戀花吟完,李從璟就望着豆娘不挪目光,一副癡情男兒的模樣。

    小娘子們先是安靜了好半響,隨即一片驚呼接連響起,無數雙視線落在李從璟身上,又落在豆娘身上,說不出是什麼神色,那孟小娘子與何小娘子,已是拉住豆娘的手,一副小心肝已經承受不住的模樣。

    這首詩當然是情詩,而且李從璟在把“危樓”改爲“高臺”後,與眼下的春日場景頗爲相符,而其中君子仰慕佳人的種種姿態,既有細膩輾轉的愁滋味,又有意圖借酒澆愁的狂放之氣,可謂將少男少女們的心態刻畫的入木三分。

    最後衣帶漸寬終不悔一句,更是點睛之筆,其言直抒胸臆,將兒郎仰慕佳人的心思直言喊出,既有氣勢上的先聲奪人,又解釋了全詞愁色的緣由,可謂攝人心魄,讀來讓人回味不已,如聞驚鴻,如見瀚海......

    李從璟這首詞,已是無異於直接向豆娘表明心跡了。

    這些小娘子雖然有追逐愛情的勇氣,但何曾被兒郎們這樣表白過,哪裏消受得住這樣的詞,一個又是掩面嬌羞,又是瞪眼嗔怪,又是心花路放,簡直快翻了天。

    豆娘既然敢說換一副書畫這樣的話,自然是有才學的,聽罷這首詞,翡翠般的小臉已是一片通紅,手也不知該往哪裏放了,那模樣倍顯嬌憨可人。

    若說她先前還只是對李從璟順眼,想要把握難得的機會,試試李從璟的談吐才學人品,這下被先聲奪人,以如此佳作表明心意,自然難免深感心意相通,順眼已是上升爲濃烈的好感,情難自禁也。

    “豆娘你聽見了沒,豆娘你倒是說話呀,你可真是好眼光......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哎喲,姐姐這小心肝,可怎麼受得了......”孟小娘子一番語無倫次,倒是她自己得了這首詞似的。

    “姐姐......”豆娘嬌羞的無地自容,心頭如有一隻小鹿砰砰亂撞。

    李從璟眼見簾子對面一片“兵荒馬亂”,不得不暫時安坐下來,自顧自品茶。心說這時代情竇初開的女子,還是比後世好對付一些......不過話又說回來,情竇初開的少女,在初次接觸這種事的時候,都是比較好對付的。

    當然,前提是初次經歷的年齡不能太大,要是年過二十還沒經事,幻想就會太多,那要求也就多了,甚至會因爲看不清現實,只能用變態兩個字來形容,那經起事來都會是一個個魔鬼。

    豆娘終於穩住心驚,她怯生生又大膽的看了李從璟一眼,招來自家侍婢,把小案上的物什收了,鋪下筆墨紙硯,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又一時再也沒有面對李從璟的勇氣,遂穩穩心境,奮筆開始作畫。

    瞧見豆娘奮筆作畫的姿態,李從璟也是眼前一亮。

    春風拂面,猶帶花草清香。簾外有佳人,髮髻如雲衣衫如瀑。青絲捲動宣紙,纖手揮動玉筆,水墨平鋪畫卷。她書心頭畫,她從畫中來。

    那粉雕玉琢的臉容,精緻而又誘人,如方成熟的蜜-桃,讓人恨不得去咬上一口。

    “如此美人,百年一遇啊。”李從璟心中道。

    相比較而言,詩詞較爲易得,對才子來說,倚馬千言也不過尋常事,但作畫卻是大工程,非片刻之功。

    許

    久之後,豆娘落筆,瓷鼻上已是細汗點點,一口氣作完畫,免不得有些疲累,這下不禁鬆了口氣。她擡頭偷瞧了李從璟一眼,未語先嬌羞。

    侍婢們上前來,吹乾了墨跡。少時,豆娘捲起畫卷,一行花紅柳綠的小娘子們碎步掀簾出來。

    孟小娘子走在最前面,她飛了李從璟一眼,眉眼裏竟有幾分幽怨,“郎君的詞,真是如人心頭語,人不能言說而郎君言之,今兒過後,不知有多少小娘子要爲此徹夜難眠呢。”

    說着長袖掩嘴輕笑,看了豆娘一眼,微微前傾了身子,露出胸前一大片溫柔鄉,“郎君可要小心了,豆娘可不易得。”說着,嬌笑兩聲,率先走了。

    豆娘落在後面,鼓起勇氣將畫卷塞給李從璟,低了頭,聲若蚊蠅,“畫雖成,未題詩詞,郎君若是有意,可書之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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