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收兵,李德誠不等傷亡統計出來,就不得不召開軍議,準備下令大軍撤往清流關,與唐軍交戰而不勝他固然難脫干係,但若是敗在唐軍手裏,只怕他來日到金陵的時候不好向大吳皇帝與徐知誥交代,匹夫之勇知進不知退,殊不知能屈能伸纔是真正的勇氣,很多時候承認自己的無能要比與人死磕來的更加艱難。軍議上,衆將沉默不語,都不敢說話,今日一戰數名將領坐鎮的軍陣都面臨危機,若非李德誠調度得當,恐怕此時他們已經不能安然坐在這裏,內心有愧固然不錯,連日來每當有將領請求退守清流關,都沒在李德誠這裏討到好臉色,故而今日衆將也就不敢輕易言語。
“眼下戰事不利,將士頗多傷亡,爲長遠計,本帥意欲退守清流關暫作休整,來日再作他圖,諸位以爲如何?”當李德誠不急不緩說出這話的時候,帳中諸將都不可置信的睜大眼,齊刷刷看向李德誠。
轉變來的太突然,亦或說李德誠突然變得太好說話,讓衆將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難以接受。
倒是李德誠的幾位幕僚這時候紛紛言語,稱讚李德誠睿智。直到李德誠對衆幕僚的言論點頭收下,衆將這才確定李德誠的確不是用這個法子,來鑑定衆將中誰有臨陣脫逃之心,而後槍打出頭鳥。心思機靈些的將領,大多已經反應過來,李德誠說到底戎馬一生,甚麼樣的沙場戰事不肯見過,如今身居高位享受榮華,姑且不說李德誠是否變得膽小謹慎了,但大抵知道戰事會往哪個方向發展,如今雖說唐軍連戰連捷,吳軍步步失利,好歹壽春並沒有丟,局面還沒到非要魚死網破的時候,在這個時候退守清流關,在戰略上的確會佔據很多主動,李德誠何樂而不爲?再者他與李從珂苦戰多日,在有將領進言他退兵時他仍舊奮軀向前,與唐軍殊死相搏,盡力也盡力了,如今明知事情不可爲,暫時退守清流關以備來日,無論是誰都不能指摘他的不是。想通這些關節的將領,帶頭表示擁護,那些還矇在鼓裏的傢伙,此時也知道該怎麼做,雖然寥寥幾位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猛將,仍舊嚷嚷着要與唐軍不死不休,到底沒能左右大局。就這樣,退守清流關的事情,就這樣定下來。李德誠也不耽擱,他向來是雷厲風行的性子,當即作下佈置,大軍今夜就悄然退往清流關,其中包括輜重如何處置、由誰斷後等細節都迅速確定下來。
“這三萬吳軍戰陣嫺熟,將士敢戰,並非庸碌之輩,秦王要我等數日克敵,本就有些苛刻,如今雖然沒有能如約擊敗李德誠,好歹也讓吳軍損兵折將不少,只要秦王再寬限幾日,何愁不能將李德誠趕出定遠縣?三日破敵,別說侍衛親軍,就算殿前軍來了又能如何?秦王這個要求,未免太過不講理......”有將領氣息不平的申辯,在一件事沒做成的時候,有些人總喜歡找客觀理由,而不是去反省自己。
“住口!”李從珂厲聲呵斥,他戎馬一生,好歹有點尊嚴,平心而論李從璟已經仁至義盡,於情於理經過精編的侍衛親軍,都應該擊敗那些吳國藩鎮軍,
要不然李嗣源精練侍衛親軍意義何在,李從珂身爲李嗣源養子,跟隨李嗣源南征北戰,受李嗣源大力栽培與信任,眼前的戰績莫說對不起李從璟,便是連李嗣源都沒臉見,他哪裏還能去找別的理由,無臉無皮到這等地步,真個不把自己當人看了?
幕僚建議道:“雖說我軍暫未擊敗李德誠,但三日之期並未過去,眼下不是還有幾個時辰?只要沒過子時,甚至只要天沒亮,就不能說我軍沒有完成軍令。”
幕僚的意思李從珂當然明白,要夜襲吳軍營地,與吳軍作最後爭奪,但這樣的事情連日來侍衛親軍不是沒有做過,甚至連吳軍都做過,所以雙方防備都分外嚴密,眼下去攻打吳軍營地,根本起不到偷襲的效果,無異於正面攻堅。但正面攻堅就要將全軍壓上,而不是用一部精銳去襲擊,否則根本無法爭勝,但用全部兵力冒然前去襲擊吳軍營地看,若是李德誠那老狐狸早有準備,做好了守株待兔的勾當,夜戰也不比白日作戰,一旦出現失誤完全可能出現無法挽救的敗局,三軍盡出又不是精銳突襲,一旦潰敗就將無力迴天,李從珂與李德誠交手數日,哪裏還能對李德誠與這些吳軍沒個底,打心眼裏本分也不敢輕視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