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顧氏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她本人身體虧損至極全靠珍貴的藥材當飯吊着一口氣努力活着,聽說因爲藥物用的太多體內累積的毒素已經讓她的味覺受損嚴重,幾乎嘗不到滋味了;而她兒子的情況僅僅比她好一點兒,也因爲早產,身體孱弱是個病秧子藥罐子,連一般強身健體的武功都無法修煉。
母子二人的身體狀況都十分差。
遠遠不能長途旅行。
七年裏,幾乎都沒有出過自己的院門。更別提出門拜訪交際了。
徐塘也因此一直只能留在京城做事。這一次,徐立行回來,也是奉了母親之命,看探視姨母和表弟的身體情況。
“我是晚輩。”徐玫含笑道:“該我去探望伯孃纔是。”
見徐塘遲疑不應,徐玫又道:“正好,我新的了一種固本培元的藥丸,親自送給伯孃,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她新得的藥!
哪裏來的!
難道是從洪光道長手中得來的!
徐塘立即呼吸急促,猛然站起,看着徐玫道:“玫小姐,您的話可當真!”
徐玫道:“這種事情,怎好拿來玩笑?我還沒有那般不懂事。只是我也不清楚藥效如何,徐伯若有顧慮……”
“沒有顧慮,沒有顧慮!”徐塘道:“玫小姐,我們這就走嗎?”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此時眼中竟然有了水光。
徐立行向徐玫深深施禮,道:“玫小姐,您怕有所不知,從年初,所有的大夫都宣告說姨母她已經是油盡燈枯,無論如何活不過今年冬天的。實話說,姨母能撐了七年,已經是奇蹟了!”
“她是捨不得我,捨不得孩子!”
“每每我看她那般受苦,有時候真的希望她閉上眼解脫算了!”
徐塘道:“因此,只要小姐肯舍藥,無論任何結果,我都能承受。玫小姐,徐伯求您了!”
這是以一個長輩的身份,懇求小輩。
“徐伯,當不得。”徐玫起身,道:“那我們這就去探視伯孃吧。”
徐塘再施禮,急急在前面帶路。
他和徐立行顯然都是又激動又忐忑,一路上一句話都沒有說。
徐塘居住的院落,位於整個會館的西北角,有些偏僻,卻十分幽靜。他們一路行來,甚至沒有見到什麼人。
“內子和小兒都需要靜養,所以有些冷清。”徐塘終於冷靜了些,向徐玫解釋道。
徐玫微微點頭,沒說什麼。
“老爺,您怎麼回來了?”一個衣着樸素的五十上下的婦人迎上來,有些詫異,道:“太太才睡下了。小少爺今兒還好,這會兒正在錦鯉池子邊玩耍,幾個丫頭跟着呢。”
“邱媽,這一位是玫小姐。”徐塘介紹了一下,向邱媽道:“你去將太太喚醒,就說玫小姐來探望她了。”
邱媽遲疑一下,見徐塘瞪眼不悅,才低頭應了,匆匆而去。
“玫小姐,請您稍微坐一坐。”徐塘長出一口氣,似乎是覺得此時已經盡了最後一分心力,好與壞都是聽天由命,便是妻子就此辭世,他也不會再有遺憾不捨了。
徐玫也不介意,隨意打量着四周。
她被徐塘直接帶到了寢室的外間。這裏應該是顧氏常待的地方,窗戶開的很大,用的是玻璃,因而光線十分明亮。窗臺上,有一盆梔子花正在吐着清香。手邊的桌面上的花瓶之中,插着一把明黃色的太陽花,開的鮮豔熱烈。
無論是窗簾帷幔,還是地衣屏風,以及軟榻上的鋪陳迎枕,用的都是暖色,讓整個空間看起來溫馨又舒適,沒有一點兒冰冷晦暗之感——
顧氏真的是在極其努力的、樂觀的活着。
但願,洪光道長的藥,真的能有讓人印象深刻的效果。不然,徐玫覺得,自己會極其愧疚的。
盞茶時間之後,兩個小丫頭打開了帷幔,邱媽扶着一個無比消瘦的婦人走了出來。婦人身着淡橘色銀紋的錦衣,頭髮枯黃而且很少,梳成一個小小的圓髻,用一個珍珠網兜兜着;她很瘦,讓人震驚的那種瘦,已經判斷不出她原來的相貌;但她的眼神卻是溫柔而又喜悅的,實在不像一個活不過冬天的人。
除了瘦,除了各種*上的不好,她彷彿活的很好很好。
顧氏靠着邱媽,走的很慢。
徐塘立即走過去,扶住了她。
徐玫站起身,見顧氏仍然要行禮,連忙道:“伯孃,您千萬別客氣!原本是我來打擾您休息了!”
“多謝玫小姐體諒。”她由着徐塘攙扶着,坐進一把墊了錦墊塞了毛巾靠枕的大椅子裏,含着溫和的笑意,打量着徐玫,道:“玫小姐長得可真好。看見您,都有點兒讓我想念蓉兒了。”
“蓉兒都二十歲好幾嫁了人,是當人孃親的人了!”徐塘道:“你瞎說什麼呢。”
“老爺,我怎麼是瞎說呢?在我心裏,蓉兒一直就是我進京之前的樣子,只有十三四歲,嬌嫩的跟花兒似的,看着就讓人歡喜高興。”顧氏溫柔地回憶,又有些傷懷:“後來她長大嫁人,我又沒有日日看着她,怎麼會太深刻的印象呢?”
“伯孃說的很對。”徐玫放輕了聲音,贊同道:“我想,在蓉姐姐心目中,伯孃您肯定也是當年的樣子吧。”
顧氏微笑着搖頭:“蓉兒怪我爲了生兒子不珍惜自己,這些年一直怨着我,都不肯來看我和她弟弟呢。”說的是讓人聽了都覺得異常難過的事情,她卻仍然笑容柔和,讓人敬佩,更讓人心酸。
徐玫聽不下去了,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瓷瓶,倒出一粒在乾淨的茶托上,向顧氏道:“伯孃,這是我新得到的,做固本培元之用。特意送來給您試一試。”
“玫小姐有心了。”顧氏溫柔地笑着道謝,卻並沒有多少激動期待。
而徐塘和徐立行的呼吸卻有些急促了。徐塘立即問道:“玫小姐,敢問
這藥,是化水,還是直接吞服?”
這個問題,真是聞到徐玫了。
她謹慎地道:“我沒有問。以前伯孃服用丸藥,都是什麼情況?或者,我們找個大夫詢問一下?”
“合適嗎?”徐塘又遲疑了。
這藥丸若是從那位仙長手中得到的,若被大夫看到,不慎宣揚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