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宋仕妖嬈 >第四百六十三章 袖裏乾坤
    直到看到這篇文章,趙昚才明白,李鳳梧爲何要將鹽官鎮的舊事重提。

    因爲一切的根源,都可以在鹽官鎮那件事上看透。

    趙昚也終於才明白,李鳳梧爲何要說他兩次被刺之事。

    因爲這佐證了惇兒視人命如草芥。

    從李鳳梧被刺,到鹽官鎮金人細作謀刺莊文,再到莊文庸醫致死,層層遞進,一層一層的剝開了真相,趙昚幾乎不用再去查證,就猜到了這令人毛骨悚然的卻不願意相信的真相。

    真相,往往是殘酷的。

    彷彿瞬間蒼老了十年的趙昚,用一種矛盾的眼神看着張杓,“張相公,你寫下這篇文章,可有何依據,你可知曉,若是沒有依據,僅憑這篇文章,朕就可以罷了你的官,將你流放!”

    聞言,蔣芾喫驚。

    湯思退苦笑。

    趙惇心裏升起一絲希望。

    李鳳梧卻笑了。

    趙愷也笑了。

    若是沒有依據,天驕之才的張杓,又怎麼會冒險行事。

    但是,究竟是什麼事?

    能讓一位相公罷官被流放……

    張杓雙手攏在袖口裏,沉默了一陣,才弱弱的道:“有。”

    趙昚的心沉了下去,並沒有說話讓張杓拿出來。

    然而張杓卻沒有顧忌到官家的心理,緩緩抽出一隻手來,拿出幾張紙:“這是臣父張浚於隆興元年,在建康所寫,關於李鳳梧遇刺一案的詳情,其中有那張軍弩的資料,有臣父張浚的親筆畫押和章印。”

    又選出一張紙:“這是當初的虞侯張拭和幾位袍澤寫的現場情況,亦有畫押。”

    又選出一張紙:“這是虞侯張拭等人如今所在的地方,官家若是不信,大開宣召他們來臨安佐證。”

    這一下又是出人意料。

    青雲書刊那篇文章究竟什麼內容,爲何又扯到了建康李鳳梧被刺的情況。

    趙昚示意謝盛堂接過來,看了一陣後,沉默了。

    竟然是真的。

    這些紙張和資料,竟然真的是隆興元年的產物,而且也確實是當時的樞密使張浚所寫。

    李鳳梧啊李鳳梧。

    你真是處心積慮。

    隆興元年被刺,你就謀劃到了今天。

    難道在隆興元年,你打算扶龍趙愷的時候,就想到了會有今天的局面?

    這謀略着實讓人不得不服。

    整整八年啊!

    八年前,就爲準備好了第一張牌。

    趙昚看了一眼安靜的李鳳梧,很有點感慨……如此強大的大局觀,誰能想到,他在圍棋上的造詣卻是一堆狗屎。

    果然,人無完人。

    但越是這樣,李鳳梧這個人才越鮮活——而自己也能越放心。

    若是李鳳梧完美無缺,自己反而要猜忌。

    適時有小太監進來,稟告說龍大淵和曾覿在外候命。

    趙昚想了想,“讓他們候着。”

    不用宣這兩人,就知道那張軍弩肯定還在皇城司的罪證庫裏放着,恐怕真和隆興元年出現在建康的那張弩箭是同一制式。

    張杓並沒有給官家反應和推諉的機會,從另一袖口裏拿出幾張紙,“官家請看。”

    謝盛堂看了一眼趙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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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  趙昚看着張杓手中那幾張紙,竟然有點驚恐。

    很想讓張杓收回去。

    但顯然不可能了……衆目睽睽之下,自己若是這樣做,今後傳了出去,君王風度何在,又如何讓大宋朝臣臣服,如何讓大宋黎民敬仰?

    無奈的示意謝盛堂接過來。

    翻開這一疊紙。

    第一張,是一位早就歸隱的老翰林太醫的醫藥單子。

    這位翰林老太醫趙昚有印象,是乾道三年莊文太子病後,負責主治的翰林太醫令的恩師,當然,這位翰林太醫令最後被自己問斬了。

    這位翰林老太醫,當年致仕,就是從翰林太醫令的位置上下去的。

    絕對是名揚臨安的聖手。

    趙昚看了看醫藥單子,沒有說話。

    第二張,是這位翰林老太醫關於這張醫藥單子的說明:對症而治,絕無過量之說!

    觸目驚心的大紅畫押和章印,如劍一般刺進了趙昚的心裏。

    第三張,是負責主治莊文太子那位翰林太醫令的首席得意門生,如今的翰林良醫,也是一張醫藥單子。

    這張醫藥單子,和他師祖的單子差相彷彿。

    第四張,是這位翰林良醫關於醫藥單子的說明:對症而治,絕無過量之說。

    依然是觸目驚心的大紅畫押和章印。

    第五張、第六張、第七張……

    整整二十張。

    除了那位被問斬翰林太醫令的恩師、師兄、師弟、三位弟子,還有四位當今大宋馳譽天下的名醫,關於莊文太子之病開出的醫藥單子。

    這四位名醫並不在臨安,分佈在其他州府。

    但皆是清名遠揚的聖手。

    皆是如出一轍,對醫藥單子的說明,也皆是對症而治,無過量之虞。

    如果說,那位被問斬的翰林太醫令的恩師、師兄弟和弟子有可能存在爲他說話的可能,那麼這四位聖手,斷然沒有這個動機和理由。

    畢竟,這事關他們的名譽。

    作爲一位聖手,又都是迂腐讀書人,沒有什麼事情能夠比他們的名譽更重要。

    趙昚的心越發下沉。

    幾乎不用再看其他的東西,僅從這些就可以判定,莊文太子之薨,顯然並不是醫官的用藥過量,而是另有隱情,只是最後被判定成了用藥過量。

    至於如何操作,趙昚豈有想不到的道理。

    然而張杓並沒有就此罷休。

    莊文之薨,自己敗給了李鳳梧,是自己心中難以釋懷的傷痛,對這件事的調查,遠遠不止於此,又要從袖口裏抽出幾張紙來。

    趙昚看見這一幕,臉色抽了抽。

    然後直直的盯着張杓,卻不說話。

    張杓猶豫了一剎那,但還是不打算屈服。

    就要抽出最後的幾張紙。

    趙昚囁嚅了一下,終究沒有說出什麼,只是靜靜的看着張杓,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張杓。

    李鳳梧嘆了口氣,正欲阻止。

    張杓也嘆了口氣,看了一眼官家,搖了搖頭。

    終於沒有再抽出最後的幾張紙。

    這便是給官家留了餘地。

    趙昚有些頹廢,有些意興闌珊,又有些悲痛,還有些狂怒……心中的情緒複雜得無以復加,愣愣的坐在那裏,沉默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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