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閒妻 >第18章 火罐
    春去夏來的時節,田間的水稻開始抽芽,只消幾個月,就可以收割,農家人也就會開始忙碌起來,只是這幾個月,沒有農忙,沒有秋收,就連苞谷都還不是從地裏搬回家裏的時候,家家戶戶都相當清閒,卿爾爾週末都不必空出來跟着王冬梅和梁全福去坡上地裏面幹活,可以呆在家裏休息。

    梁老爺子近來身體不如往年康健,一到要下雨的時候就腰疼,貼了鎮上衛生院裏買的止疼膏藥都壓不住,每每到晚間就更是睡不着了,有的時候,卿爾爾下了晚課回去,都還能看見梁老爺子走出房門,捶着腰桿去倒水喝。

    卿爾爾偶爾會幫老爺子捶捶腿腳和腰,可是效果卻不盡如人意,老爺子說他這腰是年輕的時候閃了,留下的老毛病,只是前幾年天氣好,沒遇上什麼梅雨,許多年不犯了,沒想到這犯起病來真真要人命!

    這天,學校下了課,卿爾爾坐在位子上發呆,望着窗外陰雨綿綿的天氣,想着這樣的天氣可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哎,你在發什麼呆呢?還不準備準備一會兒喫飯去。”唐小苒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碗,用手肘蹭了蹭兩眼無神的卿爾爾。

    卿爾爾“哦”了一聲,慢騰騰地去拿自己的碗筷,農村的中學比不得城裏面的條件好,在學校喫飯要自己準備自己的碗筷,喫完飯後,自己清洗,學校只負責給學生提供洗碗的地方罷了。

    唐小苒等着卿爾爾收拾了東西,兩人就拿着碗筷準備下樓去。

    “最近這天老是下雨,還真是愁人!”

    “你愁些什麼?又不是老爺爺老太太,身體渾身上下信天晴下雨的。”

    “我爸媽都在城裏,鎮上只有我跟着爺爺奶奶住,爺爺奶奶都上了年紀,天一下雨就腿疼,看着這雨不停,在家裏呆着他們也心裏着急,老是在說山上種的苞谷經不住這樣下雨。”

    “我家爺爺也是有這麼個毛病,我看着都難受的,說是腳都使不上力。”卿爾爾聽她這樣說想起梁老爺子來,想必老人家上了年紀都是一樣的,病痛趕在天氣不好的時候來,她跟唐小苒已經是初中三年的同桌了,平日裏感情是不錯的,說說笑笑的,據卿爾爾瞭解,唐小苒家境比她好很多,家裏爸媽在城裏已經買了房子,以後應該會一直住在城裏面,因爲這個緣故,唐小苒時常去城裏,有時候就連週六週日都要去城裏玩上兩天,卿爾爾讀初一的時候就知道了,那時候還一直很羨慕她呢。

    這邊卿爾爾還發着呆呢,唐小苒突然想到了什麼,像是茅塞頓開,立馬雙手拍了好大一個掌,嚇了卿爾爾一跳,心裏直慌,問:“你這一驚一乍地又做什麼?”

    “我想起來一件事情,我上一次去縣城裏面,看到有人在買治療老人風溼骨痛的東西,我看着挺稀奇古怪的,當時聽人說是叫拔火罐,我可沒在鎮上趕集的時候見人賣過。”

    “那東西有用嗎?我可聽都沒有聽說過。”

    “別說你了,就連我沒聽說的東西都多了去了,我這周去縣城看看去,你要不要也一起去看看?”

    “我還是不了,家裏有事。”卿爾爾要是要去城裏,就得給粱于歸報備,還得經過家裏公公婆婆的同意纔行,這可不是她一個人能做得了主的事情。

    果然,第二個星期唐小苒買了拔火罐回來,還特意悄悄帶來學校給卿爾爾看看,聽唐小苒說回去給他爺爺奶奶試了試,說是感覺人通暢多了,她用之前問了縣城裏的老中醫,老中醫給她講解了好久,說這個玩意可以疏通血氣,在不同的幾個穴位的地方使用,效果都會不一樣。

    唐小苒向來是個慷慨的,卿爾爾一開口想借回去給家裏爺爺試試,她二話不說就答應了,而且還給她講了老中醫說的幾個穴位的用處,讓她回去按照老人家的具體情況來選擇穴位,然後再拔火罐,臨着放學的時候,唐小苒一把拉住卿爾爾的手臂,還特意囑咐她說:“你可記着我說的話了?”

    “記下了。”

    “還有,老中醫說了,老人家身體要弱些,可得穩當點使,要是不舒服就別用了,要是管用,也不能用多了,身體會受不住的。”

    第二天,上學的時候,卿爾爾把拔火罐給唐小苒帶了回來,趁着下課的空檔還給她。

    唐小苒沒想到這麼快她就還了回來,還在想着是不是沒用上呢,連忙問:“怎麼了?這麼快

    就用了?”

    “家裏說爺爺用着藥膏的,怕兩樣同時用上之後,衝撞了就不好了。”卿爾爾這是說的面上話,勉強聽得過去。

    其實,昨晚她膽戰心驚由有些興奮地把東西拿回去,回到家就撞上王冬梅,瞧見她帶了東西回去,問了幾句,她一五一十地說清楚了,王冬梅眉頭一皺,拿着她手裏的東西,放到桌子上瞧了半天,看來看去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她知道梁老爺子最近身體不太好,老是腰痠背痛,雖然平日裏的架子在那裏,不輕易喊病痛,可這幾日也會呻、吟幾聲,她看在眼裏,心裏也是着急的,畢竟老爺子一把年紀了,可是,兒媳婦這拿回來的東西稀奇古怪的,哪能就輕易地拿給老爺子用呢?這病還沒到什麼不得了的地步,要是用了這東西,好了很多那是好事,要是反而加重,那誰都當不起!

    所以,她沒給卿爾爾任何解釋的機會,本想狠狠斥責她一頓,哪能把人家的東西隨隨便便帶回家裏來,都不知道是什麼就拿給家裏長輩用來治病,哪裏來的這包天的膽子!可是話都到了嘴邊,想起先前的事情,還是多虧了她,兒子才肯再打電話回來,不說每日來多少電話,就算是忙的時候,再怎麼隔三差五打次電話回來,跟她說話也溫和了不少,她也不好就這麼責罵卿爾爾,只說了幾句,讓她明天就把東西還回去。

    她轉身就想回房間睡覺,剛走開幾步又想起來,卿爾爾是個不擅長說話的,這樣平白無故把借來的東西拿回去,必然不知道怎麼說,好心提點了她幾句,問:“知曉去學校怎麼跟人家說了?”

    “知曉了,阿孃。”

    依着怕治療和藥想撞爲藉口,也不會傷了跟同學的和氣。

    唐小苒信了她的話,也沒再多說些什麼,收拾了東西,晚上就拿回了家裏面。

    從那次以後,卿爾爾越來越對唐小苒親近了,唐小苒懂得很多她不懂的事情,知道很多她不知道的事物,見過很多她不知曉的東西,她就像是一個藏着寶藏的女孩子,唐小苒是個能說會道的女孩子,這種女孩子也就意味着性格外向,特別喜歡有聽衆聽她講話,這兩個女孩子也就時不時湊在一起,卿爾爾聽唐小苒將自己的所見所聞講給她聽。

    一個月來,卿爾爾的生活中多了不少樂趣,她爲聽說的事情感到驚奇,也爲世界無奇不有而感嘆,唐小苒講外面的世界是個花花世界,而相比之下她們現在所待的小鎮就像是個封閉的牢籠,斷絕了一切農村女孩子可以從外界瞭解到新世紀新時代的東西,守着古老的思想了卻一生。

    唐小苒有一天講了一個聞名世界的女作家的一生,她出版的書籍,她的思想,她的婚姻以及她爲了女性的自由人權而奮鬥一生的故事,等她們能夠平復那種波濤洶涌的心情之後,唐小苒問起她來:“你在鎮上結了婚了,你家裏還會讓你讀高中嗎?憑你的成績,就是縣城那個最好的高中也是沒問題的!”

    “我,我不知道。”卿爾爾是真的不知道,雖然她在結婚前信誓旦旦地跟叔叔嬸嬸說自己要讀書,就算不結婚也要繼續讀書,可是現下結了婚,什麼話都輪不到她來說,粱于歸和梁老爺子都答應讓她繼續讀書,可是到底讀到什麼時候呢?初中?高中?還是更遠?沒有人跟她講明。

    過年的時候二嬸子不止一次地暗示她要給他們梁家添個曾孫,孃家的嫂嫂也跟她提過早點把孩子生下來纔是正經事,結了婚繼續讀書已經是很勉強的事情了,要是懷上了孩子,那可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她再想繼續讀高中,那就是做夢!

    要是換做以前,她或許不會那麼有強烈的願望,因爲她想去讀書時想要去城市裏看看,就算希望在渺小,她也想去找找她的阿爹阿孃,問問他們爲什麼不要她了,爲什麼不認她,爲什麼不回來找她?

    自從嫁了人之後,她叔叔嬸嬸反覆地告訴她,嫁出去的女兒就是婆家的媳婦,就是婆家的人了,是自己下半輩子要待的家。時間磋磨了她心底的渴望,漸漸模糊了她的目標,她已經漸漸不知道再找到她的阿爹阿孃還有什麼意義,小時候讓她發奮努力的動力突然間就不見了

    可是現下,她不僅僅想要畢業,她想升學,她想去唐小苒口中的“花花世界”裏面看看,她不想繼續呆在所謂的“牢籠”裏面,她從來就不是個認命的女人,她還年輕,她的一輩子還很長,還有很多很多年,她還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

    別人能夠在錦繡繁華的世界裏面生活,她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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