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泉眼中閃着篝火的光，對面坐着的向志昊，一臉期待地看着她，瞬間嘴中的魚，沒有什麼魚味了。
她木訥了一會，說：“挺別緻的。”
“我就說吧！這纔是原汁原味！”豆駿得到了一個聽上去像好評的評價，於是開心地搖頭晃腦的。
江景泉乾笑，雖然不忍心駁豆駿的熱情招待，但還是拿起鹽和大料：“還是灑點吧，畢竟現在不是生存訓練。”
顧小淼一個沒有忍住，喝着牛奶差點吐了出來。
豆駿憋紅了臉，嘴角掉下去的時候，看上去真具戲劇化。
氣氛一度又變得很好，本都是年齡相仿的青年，其中又有曖昧不清的一對，平安夜不知不覺地滑過，繁星夜空低垂，深藍色的夜幕下，橘紅色映襯在他們的臉上，任誰都看不出還有什麼心事是他們不可能克服的。
顧小淼埋頭苦喫，在江景泉和豆駿打開話匣子開始聊在本市的小時候的事情的時候，她就背對着，想向元鷹。
老大，爲什麼我快要走的時候，會害怕。
但回A城，是目前最好最能保全他們婚姻自由的唯一辦法。
她不能頂着向家兒媳的頭銜再住在向家，她不能明知道向元鷹已經說了離婚以後，還裝不知道的非要霸佔那個身份。
老大，婚姻不是捆綁，你沒有負小淼，小淼也不會負你，但離別也是爲了不負。
早晨五點，同事的最後一次負重越野開始。
向元鷹昨夜凌晨就回來了，所以等動土儀式上，所有攝像機和所有人等着的時候，向元鷹打頭出現還是讓所有人一驚。
“真帥！”江景泉感嘆。
顧小淼下意識看向遠處，她只看到沈愛玲和豆駿跑在最前面，所以只是抿着嘴笑。
但江景泉用手肘搗她：“我說，你老公真帥！”
恩？顧小淼懸着的一顆心就要躍出喉嚨，果然一眼看到了另一邊，剛剛被蜂擁而至的人羣擋住的向元鷹。
他抿着脣，目視前方時那股堅定，落腳時的穩準，開口喊立定時的洪亮聲音。
顧小淼心口一震，紅了眼睛，興奮的員工，俱是吼得枝椏搖擺，震的在場所有人，都立即進入了狀態，這一刻有多神聖，就是如此了。
今天的動土儀式至關重要，不僅向志昊和江景泉提前一天來交代任務和做最後的鼓舞士氣，就連這項工程最大的牽頭人，江茂省長也來了，而且還是在聖誕節這麼一個特殊忙碌的時期。
這裏的女職員就顧小淼和江景泉兩個，兩個人就跟着一起去迎接，江茂省長下了車衝小淼微微頷首，露出看似普通又不平常的笑意，然後昂首向閱兵場。
剛剛趁着大部隊還沒有跑回基地之前，她悄悄地對蔣行知說的話，江茂省長也聽的到。
“拜託多訓他們一會兒吧，我們想多拍一點。”顧小淼換下套裝，穿着深藍色的毛呢短風衣，下身牛仔褲配皮鞋。
向志昊笑着打趣她：“怕向元鷹沒來，要等？”
顧小淼點頭。
“胡鬧。”江茂省長可看不過這些晚輩留在這裏開玩笑，所以面露不愉快地說：“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顧小淼看到向元鷹真的來了以後，又悠悠地在江茂省長說話的時候，悄悄地向志昊說：“你的老丈人似乎不是很滿意你的表現。”
“不過你的工作能力這麼好，估計也就沒有關係了。”
向志昊這一次沒有打趣她，反倒是看這個小丫頭的時候，有一種要肅然起敬的錯覺，他在心裏嘆了一口氣，這個小淼，怎麼盡是做這些讓大家覺得心疼的事情呢。
這一次兼職負責移動攝像的就是顧組長本人，女生揹着那麼重的機器，手臂架在空中被禁錮，因爲要保證鏡頭不搖晃。
她揹着無線攝像機腳架，上面架着高清攝像機，鏡頭裏的每一張臉都勻速地特寫過去。
半蹲着馬步移動，就連臺上的士官們，都看出了這個小姑娘走步時的紮實。
只不過，只有顧小淼心裏清楚，這裏面，唯一沒有入鏡的，便是向元鷹了。
豆駿負責此次宣傳大使，上鏡這種不討好的活也就輪到他了，除了他，這裏的參與人員，在未經特殊批准的情況下，都不可以隨便入鏡，這是保密協議。
江景泉的手中的單反相機對準的卻是向元鷹。
雖然不懂這夫妻倆是爲什麼就形同陌路，看上去分道揚鑣了，但此時站在高臺，面頰清瘦，看待顧小淼，眼睛裏全是疏遠高傲的，確實是向元鷹沒有錯。
這樣的眼神中根本捉摸不到柔情，這哪裏是那個會在看到顧小淼以後就拉着她失態，抱着她相擁在任何地方的向元鷹。
nbsp; “小淼那丫頭讓你拍的？”突然站到江景泉身側的蔣行知，似笑非笑。
江景泉摸不準，只是木訥的點頭。
她一見蔣行知就害怕，畢竟是做了有違規矩的事情嘛……也不對，他老婆要拍點丈夫的照片回去作紀念，怎麼違規了？
蔣行知嘆了口氣：“拍吧拍吧，難得。”聽他的口氣，又明顯聽出了允許。
江景泉一個激動，手指咔嚓咔嚓按了好幾下快門。
“勸她回去以後好好生活，別委屈自己。”蔣行知遙遙望向正在進行工作的顧小淼，連專業的男攝像都會覺得累的移動機位，她抿着脣已經拍了好久。
江景泉點頭，她越發覺得悲壯了，現在更甚。
難道這昔日甜蜜嫉妒死人的小夫妻，真的就這樣要左右轉彎了？江景泉這心裏真不是滋味，手下的單反，不禁拉近了特寫，細緻觀察了一下向元鷹眼中的東西。
空洞，除了空，似乎還蒙着薄薄一層的憤怒，總之像是可以在隱忍着情緒。
沒能等到省長和負責人宣佈正式開始動工之前，他們就真的要走了。
根本沒有等到最後的機會。
所有勘測人員像是提前彩排好了一般，全退出了場，回住宿樓開始將昨夜就收拾好的行李放進接他們回去的車裏，耳邊還有基地喇叭中的聲音，但廣播聲再大，也和他們集體無關了了。
江景泉突發善心地主動幫助顧小淼收拾東西，只是兩個星期的時間，她一個人的住宿搞得雜亂無章，而就是這麼大的工作量，顧小淼還坐在書桌上，晃着小腿啃蘋果。
“所有人都在等你了，小祖宗。”江景泉說話間，才發現顧小淼真的瘦了好多，手背都皮包骨了，細長，但不好看。
她咧着嘴巴示好的笑，然後抽出身後的化妝袋，塞進行李箱。
“走吧。”江景泉環視了一圈乾淨了的住宿，幽幽的說：“再拖沓，還是要走的。”
顧小淼與她對視，點頭：“是啊，再是不捨得，也還是要走的。”
“你和我當然不一樣，向元鷹回家以後你們還是會見，我就不知道什麼時候了……”江景泉低着頭，有些傷感：“如果早一點跟過來就好了。”
顧小淼搖頭，昨晚上已經是很美好的回憶了。
兩個人提着箱子，剛下樓就看見向元鷹與向氏集團所有人都站在樓下，這一次負責與他們合作的向氏集團的人，此時一字排開環抱着手臂，就看着她們倆小姑娘拎着大行李箱下樓，多少有些氣勢懸殊太大。
顧小淼嚇得差一點踩空，江景泉則是差點摔了顧小淼的箱子和電腦。
“我們護送你們一起走。”豆駿說的時候，語氣中還帶着笑意。
平日裏都是不苟言笑的科學家們，今天這一幕，真帥！
顧小淼手中的行李箱易手，轉過臉去正好與向元鷹平視。
“謝謝。”生澀而緊張。
對方倒是滿不在意，眼裏反而衍生出些許的無奈，興許是對她無話可說吧。
向元鷹就知道她一定又亂想了，於是說：“我跟你一起回家，媽媽和愛玲都等着呢。”
“知道了。”顧小淼就像是犯了發錯以後，以爲會退學，卻只被罰留堂值日的小學生，說不出是喜是悲。
是該慶幸還沒有立即三振出局，還是無奈，他們婚姻的盡頭越來越近了。
向元鷹開車，載着顧小淼走在最前面，後面的記者車和成排的越野格外拉風。
身後的士兵大振士氣，聲音穿過曠野，震得他們心中都是回想。
顧小淼被突然的相處搞得無措，只能打開窗戶聽這延綿的士氣，然後鼻子一酸，覺得自己真的做了一件很漫長回首都覺很艱難的事情。
向元鷹拉着她的手臂：“窗戶開着不冷嗎？”
他將車窗關上，手過了好一會才鬆開。
顧小淼緊盯着他的側臉，總覺得剛剛那一瞬間，好熟悉的感覺。
“聖誕快樂啊，顧小淼。”這個向元鷹，終於對她有了一絲的笑意。
顧小淼沒出息的氤氳了眼眶：“恩，聖誕快樂。”
車中的氣氛變得溫暖。
向元鷹開着的手心發汗，他是用了多大的決心，才能剋制自己不在她委屈的時候，立即對她說，我想起來了，我記起了我們的約定，和我們之間所有人的美好。
那日山澗，風吹仙袂飄飄舉，猶似霓裳羽衣舞。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含情凝睇謝君王，一別音容兩渺茫。
向元鷹記得顧小淼與自己背過的，她當時的心情就是這樣。
以前不太懂這麼文藝的她，現在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