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對上他睜開的眼睛時，沈愛玲還被嚇了一跳。
豆駿一直在想事情，察覺到她的親近，這才睜開眼來，卻不料這麼毫無預兆，倒是把她嚇了一跳。
他擡手攬着她的背，微微用了力，把她輕按回自己的懷裏，這才語帶笑意地問道：“做什麼壞事了？這麼心虛？”
“沒有……”沈愛玲搖搖頭，又在他身上蹭了蹭，鼻尖那縈繞不去的消毒水的味道這才終於淡了不少。
“你在想什麼？”她問。
“在想見到媽之後要做些什麼，說些什麼。”他的手指落在她的背脊上輕輕的拍着，聲音低醇，說話時胸腔震盪，沈愛玲倚在他的胸口，聽到他好聽的聲音時還能感覺到那一絲絲的迴音。
“緊張？”
“還好……”說完，他輕“唔”了一聲，聲音含糊地又改口道：“有一點。”
沈愛玲頓時來了興趣，問他：“爲什麼？”
她是真的一點也想不到，他竟然會覺得緊張……先不說他鎮定淡然的外表根本看不出什麼來，單說婚後的這段時間，他每天都能和邢千賢溫聲地聊上幾句的相談甚歡的氣氛……實在不應該有這種情緒啊。
“身份不一樣了……”上次是以她朋友的身份出現，所以並未覺得有什麼。
在這之前，豆駿都沒有體會到這種感覺。不知道是不是離海口近了，加之這突然靜下來，便想得有些多了。
只是他一想起這位母親把她唯一依靠的女兒許給了自己，便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敬意。
豆駿沉吟片刻，又補充道：“你在我心裏的分量很重，所以只要是與你有關的，我都會非常在意。”
沈愛玲原本正在思忖怎麼跟他分享一下自己要見何維健時的心情，聞言，心裏的某處柔軟就這麼毫無預兆地被他觸動，一時泛起層層漣漪。
兩個人都安靜了下來，不知道過了多久，沈愛玲才撐起身子，俯在他的上方，和他對視着，邊握住他的手，邊認真地說道：“我會陪着你。”
不是一時，是一輩子。
只一瞬的沉默，便聽他壓低了聲音，溫柔地回答：“我知道。”
萬籟寂靜無聲，他這一句便格外清晰，聲音在她耳邊不斷放大，觸動心絃。
他抱得她更近了一些，整個人都攬在了懷裏，“睡吧，明天早點回去。”
她賴在他的懷裏，只覺得心裏的滿足感一點點充實，然後滿溢出來，再也盛不住。
沈愛玲和顧小淼的生物鐘在向家的那幾天已經被向老爺子給調整了過來，只是因爲是即使室內開着空調溫暖得像是春天一樣，也想賴牀不起的冬天……
她雖然醒了，但並沒有起來的意思。
等她意識剛清醒了一些，腦子便一幀一幀地閃過不少回憶片段，因爲想到的事情都太過美好繾綣，她閉上眼，眷戀着被人擁着的溫暖，不知道何時又沉沉地睡了回去。
等她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暖陽普照了。
豆駿已經穿戴整齊，正靠在牀頭，腿上輕搭着被子的一角，上面放着一沓報紙，而他正專心致志的看着。
而等她醒來時，他恰好地低下頭來看着她，“醒了？”
那微低下來的眉眼似是蘊着一抹春意，眉梢溫柔的輕彎着，眼神清亮。脣邊更是含着一抹似笑非笑，看上去帶了幾分慵懶隨意，竟隱隱透出一絲魅惑來。
沈愛玲原本還有些迷糊的意識，瞬間清醒……
大清早看到如此美景，怕是真的沒有心思再睡下去。
沈愛玲一邊叼着牙刷刷牙，一邊透過鏡子裏看向正在整理東西的豆駿。然後低頭瞄了眼自己的肚子，若有所思。
喫過早飯，下樓去退房。
前臺已經換過班了，她出現的突然，倒是讓前臺的姑娘驚喜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才站起身來，朝她笑了笑，問道：“邢歡，你怎麼來了啊？沒聽說有什麼工作調動啊。”
“過年回家，飛機有些晚了，就住在這裏了。現在退房回去。”沈愛玲也高興，兩個人就隔着工作臺一本正經地握了握手，握完又各自覺得好笑，對視一眼都看見了彼此眼中閃爍的笑意。
前臺的姑娘一眨眼就看見了站在她身旁的豆駿，一時沒想起來他是誰，大概是覺得面熟，多看了幾眼。等辦完退房手續時，才豁然想起這位是誰，想問又不敢問，欲言又止的。
沈愛玲轉頭看了眼豆駿，介紹道：“我剛結婚，這位是我先生——豆駿。”
豆駿原本的注意力還不在這邊，聽到她軟軟的聲音略帶了笑意這樣介紹他，不
她揚着笑，眼角略彎，像是輪新月。大概是察覺到他的目光，她轉回頭來和他對視一眼。
前臺的姑娘一臉羨慕，見豆駿面色柔和的樣子，便說道：“你上次從電臺調職的時候我還說來着，都沒空找男朋友，你倒是神速啊，直接結婚了。”
沈愛玲想起兩個人之間這斷斷續續的緣分，笑容漸深。
好像自打回來開始，她便總控制不住的多想，想起很多年之前的事情，有關於那一年破碎的記憶，也有關於他的……
說起來也有些不可思議，以前的暗戀和掙扎，那種苦澀到心尖都漫着苦意的感覺如今再回憶好像已經回憶不起來了，只隱約知道那時候自己是這種感受，卻再也說不清那種感受是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得到了，而這個夢寐以求的得到，讓那些深刻都變成了曾經。
行車的路上有些無聊，她又沒有睡意，便靠在他的肩上和他小聲說着話，話題從三亞的重逢聊到牛奶，又從牛奶聊到向家。
沈愛玲隱藏在心裏的，一直是關於錦意，他們的孩子。
她念念不忘的錦意，與他很像的錦意，討人喜歡的錦意——
就像是撥開沉沉霧靄而來，清潤得像是一束光，照亮她的生命。
等到海口的時候已近中午，邢千賢已經等了片刻。
見兩個人進門，笑着便迎了上來。
並沒有絲毫的生疏或者不自在，自然得就像是這樣的場景已經上演過了很多次一般。
沈愛玲想起自己路上默默發的那幾條短信，偷偷地彎了嘴角笑。
豆駿昨晚雖然說有些緊張，但沈愛玲觀察了半天也沒看出他有半分的緊張來。他本就討邢千賢的喜歡，更何況這第一次上門他想好好表現……
反而讓原本做好下廚房打下手準備的沈愛玲清閒地在一旁喫水果，吃了幾口剛想出去溜達下，邢千賢一眼瞪過來，輕聲說道：“就光顧着你自己了。”
沈愛玲正好往嘴裏塞了一瓣橘子，酸冷得她牙齒都打顫了，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喫東西有些不節制，牙齒的神經敏感了些。
這一口下去，那鑽心的涼意之後便是一股尖銳的疼。
沈愛玲“嘶”了一聲，連盤子都拿不穩了，在廚房裏原地轉悠了兩圈，剛要出去，被豆駿握住手腕拉到了跟前，認真地問道：“磕到舌頭了？”
沈愛玲捂着嘴搖搖頭，眼睛裏蓄滿了水汽。她張嘴剛要說話，一旁的邢千賢卻是一笑，打岔道：“我倒是想起衣服沒曬出去，你們先在這裏，我等會再下來。”
說着，便轉身出去了，留下廚房這空地給這小兩口。
沈愛玲這纔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含糊地說了聲：“沒事……”
豆駿卻不信，手指落在她的眉心輕輕一點，“眉頭都皺起來了還說沒事，張嘴我看看。”
沈愛玲想了想自己張嘴被檢查牙齒的不雅形象搖搖頭，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心貼在臉上，十分嚴肅地申明：“真的沒事，就是最近喫冷的酸的喫多了，牙齒有些敏感了。”
豆駿這才鬆開手，曲指彈了彈她的額頭，低低地笑了起來：“晚些我陪你去做個檢查，看看有沒有什麼問題。”
說話間，他已經轉過身去繼續處理食材了。
沈愛玲看了他一會，想起那冷冰冰的醫院，搖搖頭：“我不去……”
豆駿“嗯？”了一聲，見她眼睛裏蘊着的那層水霧還沒散開，俯低身子親了親她，壓低了聲音說道：“要的，遲早。”
沈愛玲有些不太明白……
豆駿笑了笑，解釋：“懷孕的時候會很辛苦，小淼說懷孕期間比較特殊，不能用藥。除了檢查身體之外，口腔健康也要注意。”
沈愛玲沉默：“……”那你昨晚還！
“昨晚逗你玩的。”見邢千賢不在這裏，他看着她微微抿起，潤着水光的脣，喉結輕微一滾，抑制不住地想吻她。
這麼想着，自然也這麼做了。
他低下頭，吻着她的脣，含糊地問道：“準備好了沒有？”
沈愛玲還未來得及回答，就聽見邢千賢下樓的聲音，她擡手拍了拍豆駿的手臂，輕“唔”了一聲，弱聲抗議。
豆駿偏頭，不輕不重地咬在她的耳廓上，看她那耳朵瞬間紅透得樣子，心裏就像是被梵希的貓爪撓了一下一樣，癢癢的。
只聽那腳步聲近了，這才壓抑下來，沉沉地看了她一眼，轉身繼續切菜。
沈愛玲這會也不好意思出去閒坐着，再說她這會的表情任誰都能看出剛纔發生了什麼，她纔不敢出去面對……自家母上若有深意的那種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