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愛玲:“……。”沒法聊了。
“要不要試試?”他問。
沈愛玲想了想,點點頭,站在桌子前握住筆,正要塗鴉的時候,他從身後圈上來,手心覆蓋在她的手背上,收緊之後微微一提,擡高她的手腕:“這纔是正確的握筆姿勢。”
他貼得近,說話的聲音就在耳邊,那溫熱的氣息灑在她的耳廓上,癢癢的,還有些發燙。
她的注意力瞬間就分散了,視線落在他和自己相握的手上,臉微微得紅。
豆駿一手攬住她的腰,一手握着她的手教她寫,更多的時候是他的力量引導着她,一筆一畫,皆俱風骨。
就這樣寫了幾張,兩個人越靠越近,最後距離成零值時……。沈愛玲這才恍然醒悟過來——
沈愛玲的童年記憶裏,有一幕很深刻。也是在L市,在沈家過年。
那一年家裏買上了大房子,也買上了新車,爸爸媽媽帶她回去外公外婆那裏過年。
這一次過年邢千賢留得久一些,初七的時候沈良成回B市坐鎮,年初十四那天又趕回來接她們回去。
他是中午到的,三亞那天正下着雨,屋裏實在是冷。邢千賢怕她凍着,升了個小暖爐在屋子裏。
她喫過飯跪坐在書桌前摺紙鶴,一擡眼就看見沈良成迎着那雪花快步地進了門。她下樓纏着他玩了一會,被邢千賢抱回去睡午覺。
醒來的時候天色比較她睡前昏沉了許多,她從牀上爬起來的時候就看見爸媽坐在窗前,電視開着,兩個人坐在沙發那邊悄聲說話,那燈光映在他們的臉上,看上去暖得人心都發燙。
她那時候就想以後也要找個像爸爸一樣的男人,她對幸福的定義很簡單,溫馨,簡單,卻能一輩子。
只可惜,後來支離破碎。
但現在,她就像是回到了那段時光裏,她的身旁有豆駿。外面飄着雪,溼漉漉的寒冷,屋內,卻暖得如同春天。
豆駿是在一個小時後收到馬天晨的微信時,才知道他的微博現在已經熱鬧得炸開鍋了。
他微微側目看了眼握着毛筆正寫得興致勃勃的沈愛玲,點開手機裏的微博客戶端。
微博的客戶端上他的賬號一直都是在線狀態,所以不存在需要的登陸的情況。
消息那一欄上的數字提示已經超過了1萬,並且這個數據還在繼續往上攀升。手機的運行速度因爲這不斷增加的信息緩慢了許多。
他挑了挑眉,目光落在不遠處那幾張他一小時前寫的字帖上,若有所思。
片刻之後,等微博客戶端的運行速度恢復如常,他從主頁進去,點開自己的微博看了眼——最新發表的微博就在一個小時前,配圖赫然就是他寫的那些字。
他微一審視,放大圖片,找到了……。問題的關鍵。
大概沈愛玲在拍照的時候沒留意,那些字的對面不遠處擺設着鏡子,恰恰好的,能看清他們在做些什麼。甚至隱約的,能看清模糊地人影。
他目光落下去,一眼就看見了她露出的手腕上戴着的自己送她的小葉紫檀珠。
他失笑,看了眼還完全不知情的沈愛玲,想了想,並沒有刪掉照片的意思,反而轉發,評論道:“夫人不小心就入畫了,算不算我們的合照?”
發完,看了眼之前的評論,啞然失笑。
“真的是豆爺和夫人嗎!夫人看着好漂亮,就是沒看清臉,夫人果然威武啊!要是大大的照片再清晰點就更好了。”
“臥槽,是豆爺嗎!!!臥槽,好高!看着好帥!!!!!”
“又是一位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的女人啊……。”
“豆爺的字寫得好漂亮……。媽蛋,好嫉妒爺的夫人。”
“大大的夫人手上戴着的手鍊不是豆爺大大的嗎!!!!!定情信物嗎!”
他看着看着便笑了起來,沈愛玲擡眼看去時,便看見他笑得極爲開心,眼睛裏的光也忽閃着在發亮。
“笑什麼?我臉上又沾上墨水了?”不明所以的大大的夫人擡手摸了把臉。
“沒什麼。”他還是笑,手指落下去,看見他剛發的那條微博下,統一又整齊的回覆——“不算!要高清無碼的!要豆爺和夫人的大圖!”
豆駿笑得越發盪漾,那眼角的春情,簡直要撕裂了整個寒冬,眉目間的魅惑隱約間勾人無聲。
初四的清晨,兩個人離開凌峯寺。雪已經不下了,地面上溼漉漉的,浸刻得整
個地面上的額浮雕都如剛繪上去的一般,線條明晰。
她穿得多,裹得厚厚實實的,被他牽着往外走。走到客堂的小院子裏,便看見了坐在石凳上等候已久的大師。
那石桌還是她那年上來的時候,伏在上面寫過經書的。客堂翻新過了,石桌石凳的位置卻依然在那裏,沒有變過。
大師親自送兩個人出去,等走到了門口。
豆駿對着大師微微一禮,輕聲說道:“大師你最近身體不好,就送到這裏吧。”
大師笑了笑,目光落在兩個人的身上,笑得格外溫和:“你下次來,指不定還能不能見到我了。我們認識這麼多年,我就想來送送你。”
豆駿的神色有一瞬間的凝滯,那目光也瞬間沉涼寧靜下來。他微抿了抿脣,一時間沒再接話。
又送了一段路,大師這才止住腳步,目送他們下山。
沈愛玲察覺到他內心的波動,有些不安地握緊了他的手,見他轉頭看過來,斟酌了片刻說道:“你在難過?”
“沒有。”他乾脆攬住她,踏着石階往下走:“大師給過我很多的指點,爲人又隨和,和沈良成的關係也不錯。只是後來沈良成腿腳不方便了,就沒再來過,向來都是我在替他們兩個人傳話。”
……。唔,說下來還是在難過麼。
沈愛玲輕捏了捏他的手,不再說下去。
兩個人並未下山回家,反而是直接去了S市。
到的時候已經是中午,沈良成已經等了一上午,看見他們來,倒是未說什麼,直接招呼了一起喫飯。
沈良成和邢千賢離婚之後,沈愛玲前前後後回來過很多次,每次回來都會避開那個女人。但今天這種場合,看見她的時候,沈愛玲卻還有些意外。
這個時候,不應該臥牀休息嗎……。
沈良成淡淡地掃了她一眼,轉頭對愛玲解釋道:“這畢竟是你結婚後第一次帶豆駿上門……。”
後面的話他並沒有說下去,點到即止。
沈愛玲的目光落在那個女人身上,平和得並未有什麼波瀾。她坐在沈良成身邊,給他添了一碗湯,這才淡淡地說道:“我不需要。”
這句拒絕的話說出口,飯桌上的氣氛便有一瞬間的凝滯。
沈愛玲卻恍若未覺一般,繼續說道:“我還叫你一聲爸爸,所以才和豆駿一起回來。她對於我來說是外人,所以她沒必要出現在這裏。”
豆駿沒說話,薄脣輕抿,脣邊帶着淡淡的笑意,顯然是站在沈愛玲這邊,毫無異議。
沈良成面色有些不好看,但終究是沒說什麼,看了那個女人一眼,大概是遞了一個讓她稍安勿躁的眼神安撫。
沈愛玲看在眼裏,拿着碗的手微微收緊,總覺得刺眼萬分。
一頓飯喫下來,別說是不說話了,她是連正眼都沒遞過去,直接忽視的徹底。
但等到喫完飯,沈良成叫了豆駿去書房說話。她留在客廳裏,那個女人竟然也不回房,端了茶到她面前後,就在一邊坐了下來。
沈愛玲繼續冷處理,見她半分沒有挪步的意思,終是壓抑不住,先開口問道:“有話跟我說?”
“我知道你看見我不高興,你對我有隔閡有意見是不會改變了,這點我是明白的,所以也不指望這輩子你能對我親近些。”她笑了笑,因爲孩子剛沒,她的臉色還有蒼白,淡得如白紙,毫無血色。
“你爸爸對你怎麼樣你應該是知道的,我就是想告訴你,你父親除了你之外,不會再有任何的孩子了。這些話他不會跟你說,也不好意思說。”
沈愛玲微皺了一下眉頭,語氣卻柔和了些許:“所以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麼?你這輩子沒法有孩子了,你委屈?還是你需要因爲這個理由,而從我這裏得到一點沈家的家產?”
“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我倒是沒那麼執着。”她抿了口茶,看了愛玲一眼,又緩緩說:“其實我懷了這個孩子是千方百計的,你父親知道的時候倒是很意外,也沒有很高興,甚至對你越發覺得愧疚。他怪我自作主張……。”
她苦笑了一聲,神情悽婉:“我年紀大了,這個孩子便沒能保住。孩子剛沒的時候我還傷心了一陣,有些想不開。但這幾天下來我倒是覺得這樣也挺好的……。你放心,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這些話不說給你聽有些難受,就只能藉着這次機會和你一併說了。”
“你離開家很多年了,你的房間一直都保留着原樣。他就怕你哪天願意回來了,能夠住進來,別的我沒法細細地說給你聽。我知道因爲這件事,你們父女的感情生了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