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在霖看着姚姜，黑如深淵的眼裏迸射出寒冷厲光。
但姚姜就像沒看見似得，臉色依舊平靜，繼續輕聲說，“我爲你擋了一槍，足夠。”
說完，姚姜轉身離開。
命是什麼？命是所有，有命才能做所有想做的事，沒命什麼都不能。
那個夜晚她記得很清楚，不出意外那顆子彈是要射到他心口的，是她擋了。
雖然，到現在爲止她都不知道紀在霖的做法想要代表的是什麼。
但她累了，真的很累。
而現在相比較欠人，她會更願意欠賀簡遇，至少，他不會強迫自己。
此刻她這樣想着，但不久後的一天她纔會知道賀簡遇的真正手段，讓她想要絕望。
＊
走出餐廳，姚姜脫離了賀簡遇的懷抱，大步朝前走。
賀簡遇拉過她，柔聲開口，“姜，我陪你回去。”
回去？回哪去？
她突然想起剛纔賀簡遇說的話，掙脫他的手，轉頭看向他，說：“我們談談。”
眼眸微閃，輕聲回答，“好。”
半個小時候，車子停在一個裝修雅緻的地方。
姚姜看着那兩個抒寫隸書的茗藝兩個字，眼眸微動，走了進去。
水晶珠簾在她的撩動下發出清脆的叮噹聲，很好聽。
她從小就很喜歡這種水晶珠串，賀簡遇是知道的。
手緊了緊，坐到沙發上。
賀簡遇坐到她的對面，手拿過茶盞，燒水，放茶，洗刷，煮沸，所有的動作有條不紊，溫雅嫺熟。
姚姜沒有動，就看着他的動作，直到他把一杯散發着嫋嫋餘香的茶遞到她面前時，她才擡眼看向這張臉。
不，更確切的說是這雙眼。
裏面還是如六年前看着她時的溫柔淺笑，一點都沒有變。
伸手接過茶杯，悠悠茶香漂浮進鼻裏，讓人心裏清爽了許多。
“欠你的錢我會還，小翊不用你照顧。”
她的認定，她的堅持，不會因爲任何人而改變。
眼裏的笑忽的凝住，賀簡遇看着姚姜，嗓音堅定，“不用還，小翊的病需要更好的醫療條件，我會安排。”
恩，她沒錢，她也希望小翊能得到好的治療，“恩，就當是你以前欠我的，現在還我，正好我們兩不相欠。”
在現實面前她沒有那麼高尚。
錢，真的太重要。
而他剛纔對紀在霖說的話已經足夠讓她知道很多事。
賀簡遇看着姚姜，眼裏浮起沉沉的痛苦和毅然的堅定。
“姜，六年前，我父親的手下找到我，讓我回家繼承家業，當時家族危機，需要外來的幫助，我，無從選擇。”
這是他最不願意回憶的事，代表的不僅是他對她的背叛，還有他永遠無法忘記的脆弱。
如果他足夠強大，他就不會，不會這樣選擇。
但他不後悔。
從他愛上她的那一刻開始，他心裏便暗暗發誓以後要給她好的生活，給她幸福，讓她再也不能被別人欺負，讓她不用那麼辛苦去掙錢，所有的所有他會給她打算好，讓她沒有後顧之憂。
但他不知道，此刻自己不後悔，但在未來的某一天開始，他的餘生剩下的就是後悔。
後悔六年前的背叛。
賀簡遇說完，姚姜臉上沒有絲毫的神色變化，只微眨了下眼，動了動脣，說：“我理解。”
放在膝上的手緊緊的蜷在一起，指甲深陷進掌心，她卻感覺不到疼痛，平靜的笑着。
姚姜是個什麼性格的人賀簡遇再清楚不過，但現在他卻看不出姚姜在想什麼。
“但是，我過不了我的心。”嘴角的淺笑散去，讓那柔和的五官忽的變冷了去，讓他的心也頓時一窒。
姚姜不是個會說假話的人，對他，她也沒必要說假話，可就是這樣的真話最傷人。
賀簡遇起身來到她的身側，在她身前蹲下，把她的手握進掌心，柔聲開口，“沒關係，我們重新開始。”
這個結果他早已想到，也做好了心理準備。
姚姜用力的想要抽回手，卻怎麼都抽不回來，終究放棄。
眼裏浮起悲涼的無奈，嘆息一聲，說：“阿遇，你還不懂，”
她停頓了一秒，看着他眼裏浮起的痛色，臉上再次浮起那柔和的淺笑，卻都不達眼底。
“我的性格在，我的記憶在，我的心在，不管怎麼樣，都無法接受，阿遇，你是最懂我的。”
她沒說錯，她們從小相伴十五年，最懂她的莫過他，這也就是爲什麼明知賀簡遇背叛了她，她還是愛着他。
而她的性格，愛就是愛，背叛就是背叛，就像破碎的杯子，不管她怎麼修補都不能恢復如初。
“姜，給我一次機會，我們重新開始。”她的性格他當然知道，但那又怎麼樣？
只要她還愛他，那一切的不可能他都會把它變的可能。
姚姜搖頭，“愛情太累，我不想要了。”
不僅太累，她也沒那個心力。
“我不會放棄。”握着她的手一點點收緊，發疼，姚姜收回視線看向窗外。
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了綿綿的細雪，乾淨純粹。
如果愛情也像雪這樣乾淨純粹就好了，可惜，不能……
車子停在了紀氏大廈，賀簡遇緊皺着眉看着下車的姚姜，說，“我陪你進去。”
“不用，你回去吧。”
口頭上的事做好了，現實裏的事卻需要點時間。
工作交接，後續事項她必須跟惠凡說一下，然後收拾一下東西，再到別墅把東西整理好，一切也就好了。
所謂夢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哪是那麼容易就好了的？
來到公司，惠凡對她的話一點都不驚訝，反而笑着說，“以後有什麼事可以找她。”
姚姜笑着應道，轉身離開。
只是在離開時，她卻忍不住看了眼辦公桌後的真皮椅，眉頭輕皺了下，隨之嘴角劃過一絲自嘲的笑，轉身離開。
“跟上。”
“是。”
賀簡遇看着前放的出租車，放在膝上的手始終緊握着。
他不相信紀在霖會這麼輕鬆的放姚姜離開，他必須看見她安全出來才放心。
只是，車子行駛了一半，電話響了起來。
眉心一凜，他看了眼前方不緊不慢跟着的出租車，拿起手機，“喂。”
“南非那邊的貨出問題了。”
沉斂的眸劃過一道厲色，沉沉嗜冷而去……
姚姜回到別墅蘇姨正在打掃衛生，看見她回來，很驚訝，“姚小姐，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說着，她看了眼時間，才三點二十。
姚姜腳步未停的朝樓上走，臉上卻帶笑，說：“我回來收拾點東西。”
“收拾東西？收拾什麼東西？需要我幫忙嗎？”
蘇芬只以爲姚姜是要出差，便把手上的抹布給放下，走了過來。
姚姜停住，握住蘇芬的手，想了想，說：“蘇姨，這段時間謝謝你的照顧，我自己收拾就好，你去忙你的。”
說完，不等她回答便轉身朝樓上走。
蘇芬一聽姚姜這話，心裏頓時咯噔，急忙問道：“姚小姐你這是？”
姚姜轉身看向蘇芬，嘴角依舊帶着淺笑，但眼裏卻是一片堅定，“蘇姨，我要走了，謝謝你這段時間照顧。”
蘇姨是個很好的人，她很感激她。
這好好的怎麼就突然要走了，蘇芬心裏不停的叫着完了完了。
急忙去打電話給秦美華。
姚姜打開臥室的門，明明是白天，可臥室裏卻是一片陰暗。
她看向窗戶，厚重的窗簾被拉的密不透風，空氣裏瀰漫出一股異樣的氣息。
忽的，心裏一動，她朝沙發處看去。
便看見紀在霖雙腿交疊着，姿態慵懶的坐在那裏，而他的指間正燃燒着零星的火光，明暗相接的落盡她的眼。
手緊了下，隨之走進臥室，拿出行李箱開始一一的整理起來。
她的東西不多，很快的便收拾好。
“姚小姐，你不能走啊！”着急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過來，蘇芬急忙走進來，一把抓住姚姜的手不讓她走。
太太說了，不管用什麼辦法都不能讓姚小姐走。
“出去！”淡冷的聲音從旁邊傳了過來，蘇芬這才發現紀在霖在臥室裏。
“少爺？”
這？少爺什麼時候回來的？她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出去！”冷冷的嗓音再次傳出，嚇的蘇芬一抖，放開姚姜的手，卻還是大膽的說，“少爺，你不能讓姚小姐走，太太會生氣的。”
“同樣的話不要讓我說第三遍！”
蘇芬這次被嚇的再也不敢說什麼，急忙走了出去，但她只把門關上，人並沒有離開。
也不知道少爺和姚小姐怎麼回事，可別吵起來纔好！
姚姜對於紀在霖的怒氣早已是見怪不怪，把行李箱的拉鍊‘刺啦’一聲拉上，便拉出拉桿，朝門外走。
但剛走了兩步，手中的行李箱被一股猛力拿過，同時伴隨着‘砰’的一聲滾落到一旁。
“怎麼？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把這裏當什麼了？”
姚姜看着地上翻躺着的行李箱，手緊緊的捏着，儘量讓自己平靜。
“我以爲今天下午已經說的很清楚。”
說完，轉身拉過地上的行李箱便要再次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