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唐朝貴公子 >第二百七十四章:喪心病狂陳正泰
    李世民是真怒了。

    當初揚州發生的事,已讓他怒不可遏,誰料到今日再一次來到這揚州,竟還是如此。

    不,何止是如此,簡直就是變本加厲啊。

    眼前這個劉二,真是悽慘至極,他只是一個沒見過大場面的小民,見李世民大怒,已嚇得瑟瑟發抖。

    身後的大臣們也不禁躁動起來。

    一方面,他們自覺得抓住了陳正泰的把柄,這廝不但不顧百姓們的死活,在揚州還滅門破家,這是人乾的事嗎?

    誰能料到,這揚州都督……竟是如此的拉胯。

    此時,李世民卻又問道:“那麼,爾何以爲生呢?”

    劉二越發的心怯了,只戰戰兢兢地道:“小民,小民……小民得了病,便算是爲奴,人家也不要的,而今只好在此……爲生……這村子裏,從前還有六十多戶,現如今,要嘛成了盧家的部曲,要嘛便是我這般的人,能過一天是一天,前些日子……盧家還派了人來……催債,小民當初得病的時候,不但賣了地,還欠了盧家三十文錢。”

    “這三十文錢,借貸了一個多月,而如今已至五十多文了,說是歲末,再還不上,這連本帶利,便要一貫、兩貫,小民不懂算術,只是曉得……肯定是還不起了,不過……料來小民命賤,也活不到那個時候了,只是小民有一個女兒,前年的時候嫁了出去,他們卻說,便是嫁出去的女兒,也要抵債的,歲末不還,便要拿小民的女兒來償,我……我真該死,真該死啊。”

    說着,劉二自責地打自己的耳光,痛心疾首的樣子,似乎只恨自己不該去借那錢,而嫁出去的女兒,還有自己的女婿也要跟着自己受牽連。本來這女兒嫁出去,便算是夫家的人了,不過像某些家族,顯然一點也不擔心,自己收不回債來,至於那嫁出的女兒,總有辦法帶走。

    李世民不禁冷笑道:“官府不管的嗎?”

    這纔是李世民真正在意的地方。

    在他看來,治民要先治吏,這個道理,他和陳正泰交代得很清楚。

    朝廷的一切善政,如何去貫徹,其根本就在於此。

    劉二見這李世民威嚴,身後又有許多人擁簇着他,自是曉得遇到了大人物,此時快要病死了,女兒也跟着自己遭殃,索性橫了心。

    於是大起了膽子道:“這借錢的保人,就是縣裏的張書吏辦的,他們和盧家交情深得很,隔三差五便被請去盧家喝酒的,當初分這口分田的時候,就是縣裏這些書吏藉故刁難,索要賄金,若是不肯給的,便將這口分田給你分到數十里外去。平日裏,他們下鄉來,只是催糧,其他的一概不問。”

    “那張書吏雖認得幾個字,卻是縣裏最不好招惹的人,他兇橫得很,但凡有不如意的地方,便動輒想辦法給你按一個通賊的罪,附近有一座山,現在山裏,都是賊,寨子裏有百來人,都是剪徑的強盜,可大多數,其實都是既不肯爲奴,又沒法過日子的小民。官府剿了一次,聽說本縣的縣尉都受了傷,自此之後,那些強盜,再沒人管了……”

    劉二說到這裏,李世民臉色更是變了,眸光在燈火下閃動着銳光。

    官逼民反嗎?

    貞觀天下,竟還有強盜。

    可是這些,李世民此前顯然是一概不知的。

    後頭的百官們也聽得頭皮發麻,有人低聲議論:“已經猖獗到了這個地步嗎?這和隋煬帝時,又有什麼分別?”

    “陳正泰這做的是什麼孽啊,連吳明都不如,大家本都說揚州乃是首善之地,哪裏曉得,竟成了這個樣子。”

    “苛政之害,猛於虎也。”

    許多人本就不滿,現在這怒火已到了臨界點。

    李世民冷冷道:“竟連賊都有了嗎?好,真的好得很。”

    他這話帶着幾分森然,而後便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命人取了喫食來給這劉二,便下旨令百官們駐紮於此。

    他的本意,就是讓這些朝廷的大臣,看看民生有多艱難的。

    只是這一次……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之外,在今日下船之前,他真的天真的認爲,讓自己的得意門生來都督揚州,能讓百姓們好過一些。

    可哪裏想到,會再次見到這麼多的不堪,這是變本加厲啊!

    杜如晦陪駕在李世民的左右,他能看出李世民的憤怒,只是……尋常的小民竟是到這個地步,也不禁令他心裏生出惆悵之心。

    好歹,他是宰輔,這些年來,他自認自己也算是殫精竭慮,可哪裏想到,與那繁華的長安城相比,哪怕是揚州,都已到了這樣的地步。

    既然如此,那麼當初反隋還有什麼意義呢?

    他這宰輔,似乎所謂的日理萬機,其實也不過是徒勞無功吧。

    倒是王錦這些御史,雖然無法忍受這小村落裏髒臭的環境,卻也已忙碌開了。

    他們取了蒸餅和肉乾填了肚子,於是便開始在這附近走動,附近還住着一些婦孺,王錦決心去走訪一下。

    帶着人,尋到了一個老婦,老婦的牙都已落得差不多了,說話含糊不清。這老婦沒什麼見識,到現在還認爲自己活在開皇年間,仔細詢問,很快便問出了更可怖的事。

    上個月,差役來徵糧,還打死過人,死的是一個漢子,就因爲實在繳不上糧來,便被生生打死。

    這顯然……是故意想要立威,果然,人一打死,其他人便是向盧氏告貸,也乖乖地將糧繳了上去,這村中現存的民戶,已不過三四十戶了,大多數年輕一些的,都成了盧家的部曲,只留下這些老弱。

    而這剩餘的三四十戶,其中賒欠盧家錢糧的,就佔了二十二戶。

    一旦借了這個債,幾乎就沒有能還清的可能,畢竟這是驢打滾的債,哪怕只借二三十文,這每月的利息高得嚇人,何況絕大多數人借貸,是真的沒有了生計,因而,一旦借了……立了契約,這子子孫孫,便再也翻不了身了。

    王錦也是世族出身,本是和那盧氏是一樣的人,以往的時候,並不覺得這些人有多慘,有時候也聽聞一些有人向他們王家借貸的事,但是大多是無視的。

    因爲在他看來,這些人……本就是王家賬簿裏的數字而已,就算偶爾遠遠看到這些人,也幾乎不會有任何的交流,譬如這老婦,她說話的口音自己幾乎都聽不懂,是極勉強的情況之下,才憑着自己連蒙帶猜,才聽着的。

    要不是蒐羅陳正泰的罪證,王錦是永不可能和這樣的人有什麼關係的。

    因而……此時見那老婦控訴,王錦竟也有幾分心酸,眼睛微微有些紅,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王錦是敬佛的人,於是唉聲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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