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君天真的閉嘴了,不知道是沒力氣再說話了,還是他說的話起了作用。
他又繼續幫他止血,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刺穿的位置,刀衝擊力過大,沒入血內太深……
他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刺穿了心臟……
等待的時間越發的難熬,像是過了幾個世紀一樣,救護車的聲音總算是在樓下響……
莫君天已經陷入半昏迷……
很快,門上傳來重拍聲,一聲比一聲重。
門打開,人衝了進來。
撕裂的哭聲,和尖叫怒吼崩潰的聲音。
在莫君天從屋子裏被擡出去的時候,同樣染着一身鮮血的他站在那裏,目光始終沒有落到被擡到擔架上的莫君天。
一個耳光重重的甩在他的臉上,第二個耳光要落下的時候,被一個男人喝止住:“夠了!”
打他的女人被扯的往一邊嗆哴了一下……
“他把君天刺成這個樣子,你說夠了,莫泓,君天是你的兒子,他是你的兒子!”
“莫司爵,君天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要讓你給君天償命,我不會放過你的,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門又再次關上……
被抽了一個耳光,他像是不知道疼一樣。
那些喊聲,一遍遍在耳中迴盪着,他也沒有反應。對那些指控,他沒有說一句。只是在關門後,屋子裏突然變得特別安靜……
救護車的聲音慢慢遠了,夜更深……
四周太安靜,那股死寂感壓在心口,重的讓他喘不過去來。
他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屋子裏,沒有清理自己,目光從自己染滿鮮血的大手慢慢轉至不遠處那一灘血的地方,許久許久……
醫院
黎明前,是夜晚最黑暗的時候,他身上的衣服沒換,出現在醫院裏。
當那個他應該稱之爲父親的男人再次出現在他的門口,對他說:“君天想見你。”
他隨他來到醫院,站在了病房外。
門推開,只是短短的時間,那個女人像是突然老了好幾歲一樣,精緻完美的妝容早已因淚水而花掉而顧不上。
衣服上沾着鮮血,也未顧及。髮絲凌亂,雙眼通紅,眼淚還在不停的掉着。
她站在病牀邊,在看到莫司爵的時候,目光狠狠的瞪了過去,那眼神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
脣動了動,可手被躺在那裏的男人碰了碰,最終是把罵人的話給嚥了回去。
他的目光看了過來,目光有些渾濁,刀還插在那裏沒拔。他的目光隔着一點距離看着他,脣角艱難的勾着一抹淺淺的笑容……
目光都快有些無法凝聚了……
“司爵……”
他的脣很輕的動着,發出一點點聲音,隔着的距離,他聽不到,可看他的脣形也知道他是在叫自己。
“你聾了嗎?沒聽到君天在叫你嗎?還不快滾過來!”
沙啞的嗓音,帶着極大的嫌惡,可是卻還是因爲心愛的兒子而不得不妥協。
如果不是在這個情形下,莫司爵絕對不會任這個女人在自己面前呼來呵去,更加不會放任她打自己那一個耳光……
腳步從來沒有那麼沉重過,幾步距離,莫司爵走的很喫力,最後站到了另一邊。
“司爵……”
冰冷的手,拉住了他的大手。
“我就要進急救室了……如果……如果我……莫氏,就拜託你了。”
莫司爵想拒絕,他握在他手上的手力道很輕,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把手給抽回來。可是,看着莫君天那隨時可能會斷氣的模樣,他的手動彈不得。
“君天!你在胡說什麼!你不會有事的,你絕對不會有事的!媽不許你有事,你聽到沒有!你不要胡說,你要媽怎麼活……”
莫君天像是沒聽到女人的聲音一樣,目光就這樣看着莫司爵,似乎是在等他回答。
莫司爵的喉嚨像是被掐住了一樣,怎麼也無法應一個字。
手術室已經準備好,醫生帶着護士過來,要把莫君天往手術室裏推。
他的手還拉着他的手,沒有放開。
醫生在耳邊催促,而莫君天的目光始終盯着他,似是不等他一個答案,他就不會進手術室。
“嗯。”
一個嗯字,輕的微不可聞,可莫君天卻是聽到了。
手從他的大手上無力的落下,身體像是被抽乾了最後一點力氣,無力的闔上雙眼。
車,從他身邊被推走,他的身體被人撞的往後退了兩步,站在那裏,看着車推走,看着人隨着推車在走。
他沒有離開,一直站在那裏,離手術室不遠,只要出門往前走幾步,就是急救室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嚎啕的哭聲,哭的撕心裂肺,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醫院常常會出現這樣的情形,醫生護士已是習以爲常。除了給予安慰,讓家屬節哀之外,也無法讓死去的人生還……
醫生說着那句,請節哀……
不知是不是雙腿站立的太久,莫司爵在聽到醫生安慰讓節哀的時候,下意識的挪步想去看個究竟……
挪步的時候,腳下一個嗆哴,差點跌倒。
站在門口,他沒有走過去。看着哭的快要暈倒的女人,看着一臉悲傷的男人摟着女人。
遠遠的看着從急救室裏推出來的男人,身上蓋着白布,被女人拉開的白布,一張慘白的臉,緊閉着雙眼,失了生氣。
莫司爵的雙腿像是灌了鉛一樣,無法再挪動一步。上天究竟沒有聽到他內心的聲音,沒有讓這個他想討厭卻始終討厭不起來的男人活過來。
這枷鎖,重重的背在了他的身上。
他好像在用他的方式償還了莫家虧欠他的,把莫家試圖交給他,甚至,賠上了自己的一條命。
可,他強行給他的,有沒有問過他想不想要。
他不想他爲自己丟掉性命,更加不想要莫家,他根本就不稀罕……
黑夜白晝早已交替,原本應該放亮的天空卻依然烏壓壓的一片。
車,被推到了太平間。
哭的快暈倒的女人在看到他時,像是看到了殺人兇手一樣的撲過來,根本就拉不住。
捶打,怒吼。
提着他的領口要他償命,要殺了他……
他只是站在那裏,像是雕像一樣。沒有讓開,也沒回應一句。任女人的手打在他的身上,任那些難聽的謾罵聲從她口中說出。
他的臉上無法表現出悲慟,但心卻沉進了最黑暗的地方,無法見到天日,滿腦子只有自己看到的最後那一眼……
緊閉的雙眼,沒有血色的臉,慢慢再蓋上的白布……
他……
死了!
女人被拉開了,哭暈在男人的懷裏。男人看着他的目光,他沒有心情去揣摩他究竟是怒還是恨。
他也不在乎,一點也不在乎。從未給過的親情,他也不稀罕所謂的父愛。
面無表情的轉身,慢慢的走出醫院。像是機械人一樣,每走的一步都那樣沉重。
暴雨傾盆而下,他走在雨中。
沒有方向,只是挪着腳步。雨水模糊了視線,眼前模糊的看不到眼前的景物。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裏,只是一直走着,一直走着。
車,捲過地上的積水,污水濺到他的臉上。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身後早已跟了一大羣人,隔着一段距離有人在用手機拍攝,有人在小聲的討論。
可能是他周身的氣息太過陰冷,讓粉絲和媒體不敢靠近。
只能隔着一小段距離跟着……
他像是不知道自己沿路造成的影響,只是一直漫無目的的走着。沒有目的地,只是想讓自己的大腦能夠冷靜下來。
可不管走多久,他始終沒有辦法忘掉自己最後看到的那一眼……
夜幕低垂……
地上的那一大灘血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一樣,撲面而來。滿眼的血色,身體同樣被血色籠罩着……
躺在白色牀單上,被白布罩着的男人,突然坐起身。目光幽幽的看着他,聲音像是來自地獄的死人一樣,沒有生氣的低語:“莫家欠你的,都還你了……我連命都還你了……還你了……”
那寒至骨子裏的聲音……
眼前的血紅,怎麼抹都無法抹掉!
即使他心底清楚,莫君天的死並非他所想,也不是他害死了他。可,心底卻始終沒有辦法放下。
他的死是因爲他……
如果不是幫他擋了那一刀,莫君天不會死。
“莫司爵……”
“莫司爵……”
“你醒醒……”
沐歡剛去外面買了一些營養的餐食,推開病房門,就看到病牀上的男人發現痛苦的聲音。
滿頭的大汗,頭小幅度的動着,俊臉上寫滿了痛苦。
“唔……”
他在做噩夢……
陷入夢境中的男人,始終無法掙脫。
“莫司爵。”
沐歡手按在莫司爵的肩上,帶着涼意的手擔心的撫上他滿是汗的額頭。
一隻大手突然扣住她的手腕,閉着的雙眼迅速睜開。
那是怎樣的眼神,疼至了心底最深處。
沐歡彎着身,離莫司爵很近,看着他眼底深處一時沒隱藏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