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 熱茶被端上了桌。青白瓷的茶杯, 其上白霧嫋嫋, 一縷縷清淡的茶清香在鼻尖彌散開來。

    這天私房菜館的免費茶水是茉莉花茶, 不過客流量過高, 茶水早早便已經告罄。所以眼下斯諾端上來的就只是單純的綠茶, 也沒加糖或者蜜。

    在後廚忙了大半晌, 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的凌薇這會兒正口渴。雙手開合間捧起茶杯, 湊到嘴邊細細吹去茶水浮沫, 輕啜一口。

    須臾間,伴着熱燙的茶水, 新炒製成的茶葉的芬芳盈滿整個口腔, 使得那根緊繃的神經都不覺鬆弛了下來。

    凌薇無比滿足的喟嘆一聲,長長的籲出一口胸腔內積澱已久的污濁之氣。里歐·克羅德不着痕跡的掃了面前的茶杯一眼,瓷白的茶杯,杯身盤錯天青色的花紋,端的是一個乾淨剔透。杯內青黃的液體澄澈, 散發出一股他從沒有嗅聞過的清新氣味,

    就好像一場春雨後, 點點綠意在蟄伏了一整個冬的枝頭萌發,一派盎然生機, 令人神清氣爽。曾被流放到貧瘠星索亞星整整三年的里歐·克羅德,雖一身貴公子的派頭不減,人也依然還是個講究人, 但畢竟在索亞星那樣惡劣的環境下掙扎着過過日子, 所以他的講究還

    算在合理的範疇之內,與某些自視甚高的世家子弟過於矜驕的挑剔有着本質上的區別。

    你單看他能毫無心理負擔的品嚐下屬買回來的快餐,沒有質疑任何有關衛生和食品安全的問題便可知他的講究至多也就比普通人高那麼一點。

    於是此時此刻,聞着茶水散發出的幽幽清香,再看對面女孩一口一口的啜飲,神情中隱隱透出的滿足意味,里歐·克羅德被勾得有些意動起來。

    察覺到對方投過來的視線,正在啜飲中的凌薇掀起眼睫,淡淡回視。

    心已經完全靜下來,現在就看對方到底想幹什麼了。

    里歐·克羅德不是個會強撐臉面而委屈了自己的人,既是意動,他便也沒猶豫含糊。端起面前的茶杯,果斷牛飲了一口。

    這一大口茶水甫一入口,立時就讓里歐·克羅德皺起了眉頭。

    什麼玩意兒?怎麼這麼苦!

    喝進嘴裏的液體清香是清香,卻苦澀得要命。

    匆匆一瞥對面的女孩依舊喝得不動聲色,里歐·克羅德不禁心生懷疑。

    這小丫頭該不會是在他的飲料裏動了什麼手腳,想給他個下馬威吧?充斥滿整個口腔的苦澀,饒是里歐·克羅德再如何的佯裝鎮定,終究還是苦下了一張臉並且眼底劃過一抹狠戾的鬱色。下馬威?該說這下丫頭初生牛犢不怕虎好呢還是不知

    死活好呢?嘴裏含着苦水,里歐·克羅德在心裏冷笑。腦子裏的思緒百轉也不過在一兩秒之間,眼下被苦得夠嗆的里歐·克羅德下意識的想找個器皿來承接他嘴裏的一包苦水。然而正值私房菜館關門打烊之際,餐桌上的杯盤餐

    具都已經被兩臺機器人收進了後廚清洗、消毒,所以眼下除了斯諾端上來的兩個茶杯,四下餐桌上都空無一物。

    實在沒辦法了,里歐·克羅德也顧不得噁心,直接便將過了自己嘴的苦水又吐回了茶杯裏。

    “你這給我喝的是什麼?”緊鎖着眉頭,冷着一張臉將那個裝了‘迴流水’的茶杯推到一個自己看不見的角度,里歐·克羅德質問道。凌薇一早便注意到里歐·克羅德的臉色不對,卻冷眼旁觀沒吱聲。此時被對方質問,才道:“這是本店的特供茶飲,需要細細慢品,初次品嚐可能會覺得不怎麼順口,一旦喝

    習慣了就會愛上這種味道的。”

    愛上這種味道?這種既苦又澀的味道會有人喜歡?里歐·克羅德一臉聽了天方夜譚的表情,正待要說點什麼教訓教訓面前這個不知死活的小丫頭。卻只見他臉上的表情微動,脣瓣上下微微咂摸了一下,再看向凌薇時的目光

    就變得有些耐人尋味了。

    衆所周知,里歐·克羅德有着一條味覺十分敏銳的舌頭,這大概是平庸到廢的他身上有且僅有的閃光點了。而也正因爲有這樣一條敏銳舌頭的存在,剛纔的茶水入口,那股苦澀的味道才分外刺激。這麼說吧,假設普通人對於苦澀的感知只有60的話,那麼里歐·克羅德感知到則至

    少也有80左右。

    同理茶水的回甘以及清新的滋味,里歐·克羅德的感知也要比普通人深刻得多。所謂的苦盡甘來大意便是如此了,因爲被實實在在的苦過了,所以那絲絲的甜味纔會更入心扉。更何況茶水的回味還不僅僅只是甘甜而已,那點點的清新更讓人心曠神怡

    。

    顯然,女孩對他的說辭並非胡編亂造,這種奇妙的回味確實有讓人着迷的可能。本欲出口的教訓,瞬間偃旗息鼓。里歐·克羅德的面上不顯,心裏卻多多少少有些蔫蔫的,像只鬥敗的公雞,耷拉下了昂然的雞冠。這種挫敗感來得莫名,不過一想到自己

    此行的目的,里歐·克羅德振作起了精神。

    “這種飲料是你獨創的?”里歐·克羅德忍不住好奇的問。

    擱下茶杯,凌薇清淺一笑,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克羅德先生特意造訪小店,想和我聊些什麼呢?”

    頓了頓,凌薇又說,“據我所知,我與克羅德先生身在不同層次,年齡相差得也比較大,按理應該沒什麼共同話題可聊的吧?”“話可不能這麼說,雖然在層次上確實有差距,不過凌店主你開了餐廳,而我克羅德家族世世代代經營餐廳,同樣是開餐廳的,又怎麼可能會沒有共同話題可聊呢?”里歐·

    克羅德皮笑肉不笑道。

    “不瞞你說,此行之前我已經品嚐過凌店主的手藝,雖有諸多瑕疵,但味道不差,整體也算瑕不掩瑜。”里歐·克羅德簡單評價道。

    “我很驚訝凌店主你年紀輕輕竟有這等廚藝,不知師從何家?”里歐·克羅德好整以暇的問。凌薇依舊神色淡淡,答:“我師傅已經過世了。”這倒算不得謊話,凌薇雖跟過好幾個飯店的主廚學藝卻並未正式拜過師,在她的心裏她的師傅就是她的爺爺,而凌爺爺確

    確實實已經過世很多年了。

    里歐·克羅德可不知面前的女孩兒早已換過了芯子,他手上查到的資料根本做不得數。所以眼下聽了女孩兒的回答,他在心裏暗暗琢磨着這話的可信度。這個世界對於個人隱私的保護還是相對比較嚴密的,因此里歐·克羅德的下屬們能夠查到的有關於凌薇的資料相當有限。從官方資料上只能看出女孩兒出生在索亞星,是的,就是那顆里歐·克羅德厭惡至極的貧瘠星。里歐·克羅德甚至不止一次的覺得這個叫凌薇的女孩兒也許跟他犯衝。之後,女孩兒在伊利亞星購置了房產,正式將戶籍轉到伊利亞星。以及,女孩兒今年堪堪屆滿20歲。官方資料上顯示的、可推斷的大概就這麼多,另外一些雜七雜八的資料,比如女孩兒開的那家網店生意興隆、口碑好;比如女

    孩兒似乎學歷不高;比如女孩兒一開始白手起家,創業十分艱辛等等訊息,均來自於星網的某些官方、民間交流平臺。里歐·克羅德當然也曾隱隱耳聞過,女孩在星網上的那家虛擬店鋪似乎與翠鳴星的克倫威世家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據說是在世家餐廳的‘聚餐’中,克倫威世家的現任家主親

    口確認過的。不過到今日看來,卻好像並不是那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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