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晚的天,他大可以留在皇宮過夜,無需半夜出宮,可蕭絕卻猝然感覺疲憊和失望,對皇宮,產生了一種抗拒。蘇蘇不明生死,小白被帶回女兒國,都是他親哥哥在幕後指使,蕭絕措手不及,傷心之餘,更想逃離那座華麗的禁宮。
很多年沒有這種感覺了,從骨子裏透出來的疲憊。
他看上去依然冷峻英挺,一表人才,天生的王者之氣強大而渾厚,舉手投足都有種說不出的氣勢。然,他的眉宇間,卻有深刻的滄桑,看透凡塵,卻逃不開的無力和疲倦。
當忠誠和信仰全部被打破之時,心也已支離破碎。
這種傷口的殺傷力,決不下於情愛。
蕭絕不禁有些懷念,當初那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蕭絕,什麼都不懂,也是一種幸運吧?
總好過,跌了一跤,受盡折磨和煎熬,被身邊的人,無情地拋棄背叛,從懵懵懂懂的他到今天的他,一身的傷,全部潰爛在心裏陰暗的角落。這是一種不幸吧?
蕭絕也分不清除了!
“不能這麼被打垮!決不能!”月光下的蕭絕倏然沉沉出聲,堅定有力,且不管流蘇真的被殺,還是一個幌子,一日不見屍首,他對不會死心,更何況,小白遠在女兒國,龍淺月身體不適,還不一定能保她周全,爲了小白,他也要振作,接受這個打擊!
現在,他的生命中,又多了一個重如生命的人,爲了她,也絕不能被打垮!
蹣跚的腳步,沉穩有力,大步流星地朝王府而去,從皇宮到王府這段距離,他迅速地消化這些突如其來的打擊,清晰地找到他的目標。
一味地沉浸在失去的痛苦中,只會讓他更一敗塗地。
糊塗一次,便足矣!
他若是那麼容易被打垮,就沒有資格能活到今天!
他回到王府的時候,蕭寒正在等着他,男子的眼睛裏也閃着一些莫名的情緒,過去的吊兒郎當都看不見了,只看見一片冷凝的沉重。
這樣的夜裏,誰也睡不着!
皇宮裏的消息傳得很快,錦繡一心一意關注着宮裏的動靜,就算他不願意介入這件事,也沒有辦法不讓錦繡安心。
“七哥,皇上真的把風南瑾關進天牢?”蕭寒急問道。
蕭絕一臉冷峻,頷首,沉聲道:“我累了,想要休息,老九,你回府吧!”
他現在已經很疲憊,什麼都不想說,只想好好地休息一下,養精蓄銳,他還有好多事要做,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地睡一覺,養足精神。
蕭寒奇怪地看着他,據林公公的消息,方流蘇已死,沒道理蕭絕會如此冷靜啊,他都害怕他會不會一蹶不振,卻想不到他這麼冷靜。
“皇上這次弄出來的爛攤子,他自己收拾,我不會再管了!”蕭絕淡然地道:“過兩天,我會啓程去女兒國走一趟,聖天的事,交給你了!”
“七哥,你這是什麼意思?”蕭寒眯起眼睛,厲聲道:“風南瑾入獄,在朝野上定會引起一場軒然大波,貴妃有孕,若是誕下龍子,萬家就會廢大哥而立太子,架空皇權,這個時候你怎麼能棄之不顧?”
蕭寒心中狠狠一震,露出恐慌,第一次在蕭絕的臉上看見這種他說不清的情緒,像是自嘲,像是痛苦,像是絕望,更像是迷茫……他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難道方流蘇真的死了,而大哥打算隨她而去?
不可能!
絕對不行!
他是堅硬如鐵的蕭絕,在他的庇佑下,他才能無憂無慮過了半輩子,什麼責怪都不用抗,在蕭寒心裏,蕭絕的地位比皇帝更重。看着這樣的蕭絕,他心裏不免一痛,皇帝這次做得太過分了,是嗎?
他悲憤了,氣皇帝爲何要如此傷他七哥的心!
“七哥……你去女兒國做什麼?”蕭寒問道,就算離開聖天,也不用去女兒國啊!
蕭絕臉上露出一抹柔意,想起女兒,心頭暖如溫泉,一掃剛剛的疲憊,微笑道:“蕭寒,我有女兒了!”
語氣中有說不出的滿足,好似全世界都已掌握在手心。
“……什麼?”蕭寒被他嚇了一跳,瞪大眼睛,倏然明白過來,“你說的是,風家的那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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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蕭絕點點頭,高大的身子在月光下,顯得很孤寂,那種暗黑的氣流如有實質的網,四面八方圍過來,壓抑得讓人難受,卻仿若看見黎明前的一道光,壓抑中的希望。
“我剛剛知道,流蘇給我生了個女兒,如今被帶回女兒國,你也清楚龍淺月和龍雪梨的爭鬥已經白熱化,龍淺月的身體也撐不了多長時間,小白會有危險,而流蘇,大哥說殺了她,可我不願意相信,或許他們母女兩人,都在女兒國!”
“那你走了,聖天怎麼辦?”蕭寒急忙道。
蕭絕苦澀一笑,“蕭寒,你還不明白嗎?大哥他,即使沒有我,也能好好地處理好聖天所有的一切,不管是檯面下,還是檯面上!”
“七哥!”蕭寒驚呼,蕭絕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道:“這次風南瑾和皇上之間的鬥爭,你好好化解,儘量不要引起戰爭,聖天,交給你了!”
蕭絕說罷,不顧身後瞪視的眼光,緩緩地走進梧桐苑,撲面而來的茶花清香,讓他煩亂的心稍微安定。
“流蘇,你在哪兒呢?”蕭絕眼光專注地看着牆上的畫,畫裏的流蘇,是五年前的模樣,清冷淡漠,氣質高雅,他把少女的神態抓得精準,一顰一笑都仿若真人,可見下筆之人對畫里人傾注了一生的感情。
房間裏並未點燈,有些昏暗,兩天不眠不休的男子眼光有神,掩不住眼波里的深情,思念早如白紙上的彩筆,在他心裏畫滿了痕跡,融入骨血,無時無刻不在折磨着他的神經。
無論是死是活,他都要親眼看見纔行!
不然無法說服自己,不是,只是拒絕相信罷了!
天牢,守衛森嚴,外三層,裏三層,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一道人影卻鬼魅般地閃入天牢,沒有驚動任何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