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鈴滿頭大汗的穿過院子,手裏還舉着一個竹竿。
“二小姐,二小姐,抓到了,抓到了。”她說道,將手裏的一隻蟬遞過來。
謝柔嘉伸手接過。
“這麼小?”她驚訝的問道。
旁邊的丫頭們也都忙探頭過來看,看到被江鈴綁了紅線拴着的蟬,指甲蓋一般的大小,都跟着驚訝嬉笑。
有的說把它掛起來,有的說訂起來,有的說拿去給大小姐看,唧唧喳喳的熱鬧。
謝柔嘉鬆開了手,蟬帶着紅線飛走了,丫頭們嚇了一跳,喊着要去捉。
“不要。”謝柔嘉說道,垂下手。
丫頭們便忙都住了手。
“小姐不喜歡玩蟬了?”一個丫頭不解的問道。
以前她最喜歡捉蟬玩,但自從姐姐死了以後….
不,自從做了那個夢之後,她就不喜歡了,她不喜歡這些小孩子的玩樂了。
“不喜歡。”謝柔嘉說道,轉過身就走。
丫頭們面面相覷忙跟上。
“那我們去釣魚吧?”江鈴讓竹竿扔到一邊,又提議道。
“不。”謝柔嘉說道,穿着木屐在青石路上踩的呱嗒呱嗒響。
這是父親給她親手做的屐鞋,說是穿着這個走動有聲音響,而夢裏是不會有響聲的。
“那小姐你想做什麼?”江鈴問道。
她想做什麼?
謝柔嘉有些茫然。
那一場夢,清晰的在她心上烙下痕跡,真實的過了一輩子,嚐遍了酸甜苦辣,爲人妻爲人母,現在怎麼也不知道十一歲的孩子該做什麼。
“我去找姐姐。”她說道。
來到母親的院子時,謝柔惠剛歇了午覺起來,正在梳頭,看到謝柔嘉進來,母親將手裏的篦子遞給一旁的丫頭木葉,笑着拉住了謝柔嘉的手。
“你不睡午覺,去玩什麼了?”她說道,拿下手帕給謝柔嘉擦汗,“看玩的這一頭大汗。”
“沒玩什麼。”謝柔嘉說道,貼着母親站着。
丫頭有的端來茶水,有的過來打扇子。
“水好了,二小姐可以洗洗,然後睡一覺了。”木香說道。
她的話音落,便聽見謝柔嘉笑了。
“母親,我都想要生病了。”
待聽到這句話,大家的視線便落在內裏,坐在牀上梳頭的謝柔慧從鏡子裏看着這邊笑。
“瞎說什麼。”母親說道,“快些梳頭,去上學。”
謝柔惠便嘆口氣,蹙起小小的眉頭。
“好累啊好累啊。”她捧着臉說道。
母親沒理會她,謝柔嘉卻點點頭。
是啊,姐姐的確很累,從六歲開始用功,一切都爲了十三歲那年參加第一次祭祀。
那是代表着下一任丹女的正式露面的祭祀,對謝家來說,甚至對整個巴郡之地來說,都是大事,各大硃砂世家,官府,甚至京城的皇帝都會派人來參加,謝家上下沒有人敢懈怠。
只要熬過這一次祭祀,這樣辛苦的日子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在夢裏,姐姐死在了十二歲的時候,十三歲的祭祀,代替姐姐的她在母親的安排下驚了馬崴了腳,所以只在祭臺上站了站,儀式是由母親替她完成的,雖然解釋合理,但到底是引起了很多非議。
“姐姐辛苦了。”她說道。
謝柔惠嘻嘻笑,伸手捏她的鼻頭。
“那你替我辛苦好不好?”她說道,眼睛亮亮,湊近她壓低聲音,“待會兒你還替我去上學。”
謝柔嘉瞪大眼。
是啊,因爲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說話聲音也一樣,所以姐姐常常會讓自己替她去做一些事,當然姐姐也會替她做很多事,上學也自然互換過,只是,每次都會被發現,因爲樣子聲音一樣,但學問不一樣,先生被她們姐妹矇騙過一兩次後,就知道了她們姐妹的把戲,常會考一些問題,結果她總是答不上來。
然後姐姐會被從花園裏揪出來,和她一起在學堂裏罰站。
“還想騙我?騙我之前也先把你妹妹教好了。”先生生氣的拍着几案訓斥。
“都怪我,都怪我,我下次一定先教好妹妹。”姐姐會一臉自責的說道。
謝柔嘉咧嘴笑了。
“那姐姐你得先教我怎麼哄過先生。”她也壓低聲音湊近姐姐說道。
兩個一模一樣的小姑娘碰頭湊在一起笑,一旁的丫頭看着有些眼暈。
“惠惠。”母親在外邊搖着扇子看她們,“又哄你妹妹做什麼呢?”
謝柔惠伸手掩嘴,謝柔嘉也做出了同樣的動作,二人一起扭頭看向母親。
“沒有。”她們齊聲說道。
明明是兩個人的聲音,但聽在大家耳內卻只有一個聲音,只是略大些。
“沒有什麼?”
母親還沒說話,門外有清朗的男聲笑道。
丫頭們打起了簾子,響起了一片問好。
“大老爺,五爺。”
當聽到門外的聲音時,謝柔惠跳下牀,謝柔嘉也轉身向外跑去。
“五叔叔!”她們一前一後的站在了門邊,看着正邁上臺階的人。
走在前邊的是父親,緊跟着他身後的是一個二十三四的男子,穿着深紫廣袖夏袍,隨着走動衣抉飄飄,圓臉圓眼,和謝大夫人面容相似,此時正帶着笑看着站在門口的兩個小姑娘。
“啊呀,這個。”他停下腳,皺起眉頭,“別說,誰也別說,讓我來認。”
謝柔惠笑了站直了身子,而謝柔嘉則忍不住鼻頭一酸。
這是五叔叔謝文俊,是二叔祖父的次子,都說侄子隨姑,這個五叔叔長得和祖母最像,和母親三叔四叔站在一起都會被認作是嫡親的兄弟姐妹,反而和二叔像是堂兄弟。
而且五叔也在夢裏對她最好的人,是家裏知**中唯一一個見了她不露出厭棄神情的人,當初她生下蘭兒大病一場差點沒命,那時候因爲有了蘭兒,她的生死已經不再重要了,就那樣孤零零的躺在屋子裏,喫着大夫開的沒什麼功效的藥拖日子,是五叔親自跑了很遠尋來了一味靈藥,才讓她得以保住性命。
後來她出嫁鎮北王府,五叔沒在家,走到徐州界的時候,五叔竟然追了上來,也沒說什麼,送了一本赤虎經給她。
這本書陪着她度過了漫漫的旅途,陪着她熬過了鎮北王府孤寂的長夜,直到死的那一刻,書還擺在她的牀頭。